打開電視、關上電視,沒有他的屋子顯得空蕩,艾晴後悔沒把工作帶回家,拿出紙筆,勾勾描描,她的好看男人躍然紙上。
雨打上玻璃窗,在光滑玻璃留下串串淚痕,那是傷心的天在為傷心的艾晴悲憫·
她傷心嗎?是的,她傷心,在沒有他的夜裡。
雨愈下愈大,他會不會淋得一身濕?
艾晴拿把雨傘走到門外,等待夜歸的他。臨行前,她沒忘記從花瓶裡抽出一朵艷紅玫瑰;人人都說玫瑰象徵愛情,那麼,玫瑰是不是代表她的幸運花?
張開傘,她在廊下等他,風斜,濕了她半幅裙衫。
喃喃地,她唱歌,她徘徊,她自言自語,她仰天望繽紛雨滴,十分鐘、二十分鐘……她等得有些不耐煩,走進雨中,走出家門,走到巷口,他的車燈始終沒有出現。
點點污水濺濕她的禮服,艾晴很冷,縮縮手腳,拳頭緊握,口中呵出的熱氣,暖下了她的掌心。
「艾晴姐姐,你怎麼在這邊?好冷,我都快凍僵了,你居然穿那麼少。」
剛從超市打工回來的鄰家妹妹從她身邊經過時問。
艾晴記得她,上次貫承向她借過摩托車,那天早上,菜市場裡許多阿桑都叫他先生,喊她太太。
「沒辦法,女人愛漂亮。」艾晴隨口敷衍。
「你在等姜大哥嗎?他去哪裡?」
「他有事出去一下,我想下雨了,就跑出來等他。」
「嗯……你們好恩愛哦!真羨慕,將來我找老公也要找像姜大哥那麼溫柔體貼的,好好把握哦!要是你不要他了,別忘記叫我過來排隊,我就住在你們家隔壁。」
小女生調皮一眨眼,轉身往家方向回去。
是嗎?他是個好男人,她居然還把他往外推;是她不正常,還是她習慣人在福中不知福,總要等到失去了,才來感覺懊悔?
街道上只有兩盞孤單的路燈矗立,想起那夜,他們在燈下擁吻……是小別勝新婚。
那次他到南部工作,去了兩天,卻打了將近三十幾通電話給她。
扔掉睡覺時間,他平均每隔一個小時便要問問她好下好、工作順下順利,聊天聊地,聊山聊水,聊那些他們聊過千千萬萬遏的老掉牙故事。
為什麼聊不膩?同樣的話題、同樣的說法,換了對象,她恐怕連出口的慾望都沒有,為什麼單單對他,她的新鮮感始終不褪?是不是,有了愛情,兩人之問感覺便會持續發燒?
是啊!她應該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想他。
小跑步回家,她拿起電話,撥出號碼,鈴……鈴……鈴……貫承接起電話。
「喂,我是姜貫承。」
乍聽見他的聲音,她居然心臟狂跳下止,好怪的感覺,艾晴搗著狂飆心臟,忙掛上電話。
你在幹什麼?!他在相親,你……這不是鬧場嗎?艾晴責備起自己。
下一秒,家中電話鈴聲響,艾晴忙接起電話。
「你找我?」貫承說。
是他、是他!她接過他無數電話,卻從沒像這一刻這麼興奮。
「嗯,我只是……只是……想告訴你,想你。」
「我也是,整個晚上你在做什麼?」
「首先,我洗澡,我畫一個大濃妝,我穿上迷人的小禮服,然後把家裡佈置得漂漂亮亮,坐在沙發上等你。可是外面下雨了,我擔心你淋濕,我撐起小洋傘到走廊前等你,左等右等,等不到你;我走到巷口等,依照估計,走過這段路,我可以提早三十秒鐘看見你。」
「馬上回家,不要在外面等,今晚氣溫很低。」
「我已經在家裡了啦!告訴我,今天的女主角漂不漂亮?」
他笑而不答,艾晴曉得他不方便回應。
「選擇題,請務必作答。一,她很漂亮;二,普通漂亮;三,還算可以:四,傷害視力。」
「一。」他不說謊。
「選擇題二。你對她的感覺如何?一,心靈契合:二,相談甚歡;三,有些無趣;四,恨下得拔腿就跑。」她當主考官當上癮。
「三。」他又回答,忍不住的笑容在頰邊成形。
艾晴聽見電話那頭有個女音催促他和女主角多說說話。艾晴聽見了,偏偏故意下放他。
「問題三。她在你家人心目中的分數是幾分?一,一百分;二,八十分;三,及格邊緣;四,壞到取消補考資格。」
「一。」他對所有人點頭微笑,卻捨不得把電話掛掉。
「最後一題,這是簡答題,請用最清楚明瞭的方式回答,如果有機會讓你們繼續交往,成功機率有多少?為什麼?」
「百分之三十,原因是——婚姻本無聊,娶個養眼女人正好。」他用她的話消這她。
艾晴總把婚姻無聊論掛嘴邊,這回可給足他報仇機會。
「你敢!」艾晴在電話這頭威脅他。
「哈!」他在電話那頭拒絕威脅。
「你還要很久才能回家嗎?」
「不確定,不過我會盡量。」
「好!我再到外面等你,」
說著,不等他回應,艾晴再次衝出家門。
她是故意的,她要他把自己掛上心間;她要他在對那個女人笑的時候,想起她站在雨中很冷很冷:她要他在對別人說話的時候想起,她一個人孤伶伶在巷口等。
對!是故意的,她用另一種方式破壞他的約會。
電話掛起的第六秒,家裡電話鈴聲響起,艾晴聽不見,她正往巷口奔去,臉帶微笑,等他回來。
MAY MAY MAY
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三十……她連百分之一都不准!他怎麼可以說百分之三十,單單留下百分之七十給她?她要一百分、她要全部,她不分享人家用剩的一部份,雖然那個部份很大一份,她還是不要。
風大,吹過,吹歪了她的雨傘,淋濕她一頭黑髮。她在生氣,計較他口中的百分之三十。
雨勢逐漸變大,嘩啦啦,一盆盆天水傾空而下,一下子,她的衣服濕透,小禮服貼在身上,凍得她發抖。
來來回回踏著地上水窪,愈踩愈用力,四十分鐘了……他沒回來,是女人太美麗,他捨不得就此分離?還是氣氛太熱絡,他的百分之三十增加到百分之百,再不願和她分開?
丟掉雨傘,她和他睹上氣,任大雨打在自己身上。掛心掛心,她就是要他把自己掛在心上。
再經過二十分鐘……她凍到不行,不輕易掉落的眼淚滑下臉龐,紅紅的眼眶分不清楚點點晶瑩是眼淚還是雨水。
轉身,艾晴僵硬身子,一步步往回走。
她冷、她氣,氣自己花掉全力,也掛不上他心間那把勾勾。
打開客廳門,把門上大大的精美海報扯下來,什麼生日快樂,她一點都不快樂!
帶著暴力傾向,她扯下牆上一個個氣球,自發間拔下夾子,剌破、刺穿……
她走到餐桌旁,把得來不易的法國菜一盤盤扔進垃圾桶。
點上蠟燭,她瘋狂地扯直喉嚨大唱——「祝你生日不快樂,祝你生日不快樂,祝你生日不快樂,祝你生日不快樂。」
這種幼稚做法,讓她稍稍平復壞脾氣。
再繞回客廳,艾晴把花盆裡的花統統拉出來。花辦扯落,一辦辦細數,他愛我、他不愛我、他愛我、他不愛我……不!這個方法太陳舊。
抱起一把花,她走到三步遠距離外,向花盆裡丟花,丟進去的叫做「他愛我」,丟下進去的叫做「他不愛我」。
愛我、不愛我、愛我、不愛我……終場計分,「他愛她」得兩分,「他不愛她」得……得到一地殘紅……
怒氣到這時發洩掉了,艾晴覺得自己好無聊,親是她要他去相的,碰上一個漂亮女人也是情非得已,她幹嘛把帳算到他身上?
蠟燭燒掉一大段,冰冰的手圍著它,吸收為數稀少的溫暖……
貫承氣極敗壞趕回來。
下雨天,一路上的車,一路塞,他想像著艾晴站在雨中瑟縮,想像著傾盆大雨澆灌她全身。
他慌慌張張道聲抱歉,來不及向大家解釋原因,直想趕緊回家,把冷冷的艾晴泡進溫水裡。
車開到巷口,他沒看見艾晴,鬆口氣,放下緊繃情緒,卻換上怒氣,她不應該跟他開這種玩笑,更不該不接電話,讓他一路打,一路急躁。
貫承奔入大廳,首先踩到的是畫著生日快樂的海報;接下來,滿地艷麗映人眼簾,最後,他看到全身濕漉漉的艾晴在微弱燭火前取暖。
「艾晴……」
輕喚一聲,哭紅雙眼的女人一看見他,跳起身,衝進他懷裡。
「你回來了,我等你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你再也不想要回來。」淚重新氾濫,在淚中她看清楚,他在她心中早就太重要。
「傻瓜,這裡是我家,我不回來要去哪裡?」
怒氣被她的淚水蒸發,她的長髮貼在背後,形成柔柔軟軟的一道黑色瀑布。濕透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抱住她,他的心太疼。
「不要去相親!我後悔了,非常非常後悔,我再也不要你去相什麼鬼親,把百分之三十的機率送給別人,你的百分之百全部都是我的:你要公開就公開吧!要曝光就曝光吧!你贏了,我輸了,總之,我再不要你去相親。」她連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