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樹洞要塞下她非常勉強,她一半身子在樹洞裡,一半的腿在樹洞外,臉蛋擱放在膝頭,長髮罩住小巧臉蛋,拿樹洞當地洞藏身。
斐知畫又尋著她來,在她面前蹲身與她平視。
「我一定會被你休掉……像爺爺說的,不出三年,你一定會休掉我……」她悶悶在說。
「當然不會。」
「會!因為我這麼任性,脾氣又差,愛遷怒、善嫉妒,倔強又不聽話……」越說越自我厭惡,連她都找不到自己半分優點。
「那些我都喜歡呀。」
「等你久了,一定會膩的,然後你就會休掉我。」爺爺也這樣預言。
斐知畫失笑。膩?她太輕忽她在他心裡囂張霸佔的程度,她讓他雙眼入不了任何倩影,將她的模樣那麼深刻而清楚地刻在心底。
他的心,在失去家人後完全虛空,連他自己都容不下,那時他整個人就是由仇恨堆砌起來罷了,當支持他活下去的仇恨也隨著他撕掉所有仇人畫像而終結——
是她為他哭泣,是她為他不捨,是她拯救了他,在他最孤單的時候,將自己送給了他。他將她視若珍寶,如果連她都會讓他嫌膩,那麼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任何人事物能讓他眷戀。
「……我們不成親好嗎?我還是可以跟你在一塊,你要是喜歡孩子,我也可以生,就是不要成親。」她抬起臉看他,一副跟他有話好商量的模樣。
「說什麼傻話,你想玩完就不負責任嗎?」斐知畫佯裝板起臉。
「我哪有玩什麼,我很認真,唔——」唇被堵住,話全嚥回肚裡。
他知道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害怕他娶了她又不要她;害怕他要了她又膩了她。
他貼著她的嘴道,「你怎麼會害怕呢?我才是該害怕的那一個。我常在想,要是有一天,你覺得我囉唆,厭煩我的糾纏,打從心裡真正對我不喜歡,我要如何是好?」
她不喜歡他邊吻邊說話,害她不能好好吻住他。
「就算沒有我,你還有梅香,還可以替她剝蝦殼……」她賭氣,漂亮的眸子瞇得細細的,有股怨念的鬼火在週遭成形。
好,是他自作孽,弄出一個莫須有的梅香梗在她的記憶裡,讓她掛在心上,吵嘴時就拿出來堵一堵他的嘴。
「我這輩子只替一個女人剝過蝦殼,還挑魚刺哩。」就是沒心沒肝的月下。哪一回桌上出現蝦子,不是由他仔仔細細替她處理好,慇勤遞到她大小姐的碗裡?她沒道聲謝也就算了,還以為那尾蝦就該自個兒剝光光躺在她面前供她享用。
「是我嗎?」哼。
「說你沒良心,你還真的半點也不剩?」竟然還敢反問他?那聲冷哼又是怎麼回事?!
她被他一掌從樹洞裡拖出來,作勢要擰她的臉,月下跑得快,一溜煙就鑽躲過。
「我只記得你幫她剝蝦殼的畫面,她還同你說『你不是說要替我剝只蝦吃嗎?幫我,我最不擅長了』。」月下酸溜溜學著嬌滴滴的聲音,眉呀眼呀嘴的幾乎都皺在一塊。「你愛剝蝦就去剝給她吃好了!」
撂完話就跑,是她最擅長的行徑,她以自己的腳程為傲,知道斐知畫追不上她,所以她還有膽回頭朝他做鬼臉。
她的手指才朝鼻尖一頂,用豬鼻子對著他,連舌頭還沒來得及吐,身子已經讓人從後頭打橫抱起,她尖叫,落入溫暖懷抱。
「你——你怎麼追得著我?!你明明就跑不快——」
「誰跟你說我跑不快?」他只是懶得跑而已。
「放我下來!」
「這是唯一一次我不允你的事。」他將她抱得更緊,帶著她走回府堂。
「胡說八道,你好幾次都沒允過我事情,不然就是嘴裡答應,心裡卻不這麼想。」她看著他繞過前廳,越過堂簷,一腳踏開他的房門,忙不迭驚問,「你你你……你要做什麼?」
「瞧瞧你的良心藏哪去了。」他反腿將房門又踢勾回來。
「你要怎麼瞧?!」不好的預感!
「一寸寸剝開了瞧。」
「剝——」剝什麼呀?!呀呀——他的舉動已經讓她知道他要剝的是什麼了。被丟在床榻上的月下護住自己衣襟,蓮足就要踢開跟著上榻的他。
「讓我看看你的心是鋼鐵或石頭做的,竟然這麼無情漠視我。」他輕易逮住她的腳,再輕易撥開它,完全不把它的攻擊看在眼裡。
「我沒有!才沒有——」不能脫——不能脫——她今天的兜兒是舊的,一點也不好看,要剝也要兩天前先告知她,讓她準備一件新的、漂亮點的。
呀——「我有良心!而且它不是鋼鐵或石頭,別瞧!你別瞧!」她掙扭得像條蟲子,左鑽右鑽就是鑽不進被窩裡將自己藏起來。
「我還沒找到你的良心……跑哪去了?」他從她的腿上摸索,帶笑的眼、假裝困惑的口吻,手掌滑過她的衣裙,熨燙煨人的溫度透過薄薄布料傳遞給她。
「在、在……」呀呀,她又不能直接捉起他的手,罩在她酥胸上,跟他說——我的良心在這裡!
「在哪?」
她臉紅,看出他的戲弄,她咬牙,賭他不敢這次。
「在胸口!」有膽就摸!哼——
哼聲還沒完,她眸兒一瞠,因為就在她方才故意挺高的胸口,多了一隻手。
「斐知畫!你還真的摸呀?!」她的小酥胸淪握在他大大的手掌下,完整包覆,沒有太驚人的驕傲到讓他不能一手掌握,她立刻伸手要拍開他。
「還是沒摸到……你完全沒有良心了嗎?」他還有意見。
明、明明就整個捉到了,還抱怨沒摸到?!
「我當然有——我、我知道你每次都幫我剝蝦殼,知道我討厭麻煩的燙蝦,只要不能一口塞進嘴裡的食物就不肯花功夫吃,不單單是蝦,還有栗子、花生、瓜子、炒蛤、秋蟹,你做的事我都記牢,夠良心了吧?」她可恥地發現籠罩在他掌心的躍動變得急促,乳尖無法控制地變得硬挺,那件兜兒也掩藏不住自己忠實的反應,她漲著紅暈的雙頰,慌亂將她知道他為她做的事都嚷叫一回——她沒忘,那都是記憶裡重要的存在。
「我做的,只有這些?」他怎麼記得自己還更做牛做馬一些?
「還有還有!」他的手不要這樣揉啦!「你被我欺負也不還嘴……」她咬著唇,怕自己除了說話,還會發出不該發的嗯嗯呀呀聲。
「嗯哼?」不滿意。
「你還會來找我……就算明知道我是個會遷怒的人,你還是硬跟著來討挨罵。」想想自己以前待他的態度,若兩人角色對調,她老早就走人了,哪還有耐心好聲好氣。
「還有呢?」他的鼻息貼近她的頸子,噴吐的熱氣燙人。
「你說你喜歡我……」因為羞澀,也因為不知所措,月下閉上眼,卻敏銳感覺到他沿著她的筋脈輕緩吻著,在她顫起哆嗦時,他又會故意退開,像在撩撥她的忍耐力。
「那你知道我喜歡你嗎?」他廝蹭著她的頰,享受她髮絲搔弄的感覺。
嗯。猛點頭。
「允許我喜歡你嗎?」以前總是在他面前跳腳,命令他不准喜歡她,還要一再強調她有多討厭他,現在呢?他要她親口說。
嗯嗯。用力點頭。要是他改去喜歡梅香,她才討厭好不!
「你喜歡我嗎?」問句越來越簡潔,也越來越逼問她的真心。
「我……」她睜眼覷他。
「討厭你?」他替她接下話,因為她最常說的就是這句。
「不是!」她急急否認,一說完,又臉紅了。
「更糟嗎?討厭這兩個字已經不足以表示你對我的嫌惡?」他挑眉問,佯裝受傷。
「你好討厭!」她明明就沒有要這樣說的!自己在那邊搶什麼話呀!
「原來你還是討厭我。唉。」俊顏沾上陰霾。
「你怎麼都不聽人說完話啦!」人躺在床上,沒辦法跺腳,只能揮舞小拳,「我哪有說討厭你?!」他哪只耳朵聽到的?!
「你剛剛說了。」不然房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我才沒有說!」
「有,你說了,你說我好討厭。」他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故意逗她只是想看她芙頰泛彩,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明艷動人。
「你——」真的好討厭!大呆瓜!笨木頭!蠢!還要她說得多仔細嘛!
「你什麼?」眨眼。
月下被逗弄到惱羞成怒,吼出違心之論,「你最最最討厭了!走開啦!」她用力推他,雙足也一併用上。
「你要推開我嗎?」
如果你把我推開,讓我不得不去接受另一個女人,那麼,也許我會變成你夢裡那位斐知畫,捧著你不屑要的感情,去給那個要它的人。
月下猛然想起他的話,忘卻自己嘴裡剛嚷嚷他最討厭,雙手反其道地緊緊抱住他不放。
「月下,承認愛我並不難。」
她嘟著嘴,沉默半晌才悶道:「我才不要先說……先說愛的人感覺比較笨。」她將螓首埋在他肩窩,有些傻氣、有些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