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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襄兒和江寧荷細心的照護下,楚嵐卿傷口復原得極快。那天晚上,宋襄兒正要去為禁嵐卿替換敷料,到門口時,卻聽到楚嵐卿和江寧荷說話的聲音。她本來打算要走,卻又隱約聽到江寧荷好似在啜泣。
她的心猛跳了下,悄悄地伏躲在窗欞下,抬頭偷覷。
只見江寧荷擦拭著眼淚。「楚哥哥,都怪我不好,我那天不該胡亂說話,激怒了朱采瑛,才會害你受傷,你可以打我罵我,就是不要趕我走。」
宋襄兒聽到江寧荷要走,心跳又快了些,更仔細地聽著。
楚嵐卿溫言說道:「整件事情追根究底,都是我自己惹出來的,我怎麼會怪你呢。我要你走,不是趕你,實在是為你著想。我聽說你未來的夫婿,是人中龍鳳,你應該好好把握這樁姻緣才是。」
在外頭的宋襄兒聽得猛點頭。要是江寧荷肯走,以後就剩下她和楚嵐卿了。
一聽楚嵐卿這麼說,江寧荷反應又激。「我不要,我不要!他再好,都與我無關。楚哥哥,我喜歡的就只有你啊!」
宋襄兒眉頭皺起,手扒抓著牆壁,張大眼睛看楚嵐卿怎麼處理。
「我只能承蒙錯愛了。」楚嵐卿把手搭在江寧荷肩上。「江姑娘,你是個好姑娘,只可惜我是個浪蕩不安的人,無法給任何姑娘承諾。我現下真的沒有娶親的意思,你若再跟著我,只會更加痛苦的。」
「我不信,你真的不願意娶妻。」江寧荷一雙水眸對著他。「你那天對宋姊姊說得情深義重,難不成,你心頭喜歡的是她?」
宋襄兒臉上一臊,劇跳的心兒就快從胸口蹦出。她死命地盯著楚嵐卿,怕錯過他任何表情、任何話語。
楚嵐卿稍微愣了下,旋即恢復了尋常的笑容。「你想到哪去?那天你不也在嗎?一切都是做戲而已啊!」他相信,那天他對宋襄兒泛起的異樣感覺,只不過是太入戲了,才會如此。
一聽楚嵐卿這麼說,宋襄兒的心陡地寒涼。那張俊容,霎時模糊在潮潤的眼眶中;只是他的話,還繼續地飄進她的耳裡--
「我楚嵐卿結識的女子無數,從來就不曾動過婚配的念頭,你何苦將青春耗在我身上,聽我的話,回家去吧。你和朱采瑛不同,她身負絕藝,可獨來獨往;你柔弱無力,單身行走江湖,反過來,會讓我擔心的。」
江寧荷嗚嗚嗚地低泣,宋襄兒則是捂緊了嘴巴,不讓自己的難過走洩。
在她淚眼婆娑的視線中,幻疊開來幾個楚嵐卿,他們都抱著江寧荷。「江姑娘,還是讓我送你回家吧。」
一剎那,禁不住的淚,在宋襄兒的臉上氾濫。
楚嵐卿厚實的胸膛,她也曾經倚過,他是世上唯一這麼抱她的人啊,可是,她卻不是他唯一抱過的人。
驀然,她才明白一件事,原來他對她的好,是這麼殘忍。
第三章
宋襄兒不說一聲,就這麼像陣風似地消失。楚嵐卿還來不及弄清楚原因,就再也沒看過宋襄兒;兩人這一分別,竟隔了半年。
初秋中午,天氣還燠熱地悶人胸口,楚嵐卿揮擦著汗。
他見前面一座茶棚,才打算入內歇腿休息,就發現了古怪。
以他所知,這茶棚一過,翻了趟山路,便可入城了。印象中,這裡常常是人來人往,怎麼此刻只剩一名老漢,枕在桌上打盹。
「老人家。」楚嵐卿開口叫他,老漢睡得正酣,頭沉晃著,一時也沒醒來,楚嵐卿連叫了幾聲。「老人家--」
「嗯……」老漢終於醒來,眨了眨眼,見有人上門,趕緊跳了起來。「客官。」他笑著,順口抹掉嘴角邊的口水。
「麻煩來壺茶。」楚嵐卿微哂,拿起隨身的水囊。「順便幫我滿上。」
「好,好。」老漢接過水囊,轉身舀水。
楚嵐卿逕坐下來,他手上朝桌面一抹,就沾上了灰塵。楚嵐卿逸了抹笑。「老人家,我記得這裡以前挺多人往來,不是嗎?」
「唉!」老漢回頭,提了壺茶來。「客官,您有所不知,這大半年來,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他把茶杯拿出來,替楚嵐卿倒上。
「怎麼了?」楚嵐卿問著,輕啜著茶。
「您一會兒聽我說。」老漢轉身,先幫楚嵐卿把水囊放好,爾後拉了把椅子坐下。「大概半年前開始吧,不知從哪兒來了群毒蛇,霸了這座山頭。往來的商旅中,好幾個都給咬死,見過那蛇的人,都嚇破了膽。聽說,那種蛇長得怪邪氣的,全身是黑的,偏就從兩眼之間,竄了道白紋到尾巴。」
想到這蛇的長相,老漢嘖了一聲。「可怕喔!這件事情逐漸傳開後,大夥兒當然是寧可繞遠路,也不願打這兒過,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老漢倒了口茶,也喝了起來。「客官,趁著現在還有日頭,蛇還不大活動,您等會兒吃點東西,就快些上路吧。路上記得避開陰濕的地方,比較不危險。」
「謝謝,我曉得。」楚嵐卿稱謝。
老漢忽然又歎了口氣。「唉,像您這樣懂得自保,是最重要的。前兩天,一位姑娘經過,我這麼囑咐她,她竟還笑笑地告訴我,要去把那蛇抓來。」
「抓蛇?」楚嵐卿眉峰一瓏,聽老漢這麼說,他腦裡冒出宋襄兒的身影。
老漢又道:「那姑娘說,她還沒見過這樣的毒蛇,非得抓來見識不可。唉,希望她只是說笑的就好,要不然,蛇沒抓到,反被咬了一口,可就慘了。雖然說,我們……」
楚嵐卿暗叫聲糟,截了老漢的話。「您說的姑娘長得什麼樣子?」
老漢搔頭。「挺年輕的,說不定不到二十歲,個頭不大,不算特別漂亮,不過兩個眼睛黑不溜丟的,挺精神、挺好看……」
楚嵐卿越聽越像是宋襄兒,他心頭竄起一陣不安,霍地起身。「謝謝。」丟了錠銀子,拿回水囊,縱步掠出。
看到銀晃晃的銀子,老漢初是愣了下,隨即拿了起來,對著楚嵐卿漸遠的身子大喊。「要不了這麼多的,客官,那您不吃點東西嗎?」
「客官……」楚嵐卿身子消沒得極快,若不是手上的銀子沉甸甸的,他簡直要以為剛剛那人,是他曬昏了,才胡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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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日頭西偏,宋襄兒半趴伏在一處陰涼的石壁前,她的正前方,有個約一個半拳頭大小的洞。
「出來嘛!」宋襄兒對著石洞軟哄著,石洞內仍舊沒有動靜。
「唉!」宋襄兒歎氣,換了姿勢,坐在前方。「我的蛇大哥,你就看在我苦心守候的分上,出來和我見個面吧。你可知道,我這兩天,吃不好、睡不好,全都是為了你。若見不到你,我的人生就失去意義了。」
她說得煞有介事,感人肺腑,只可惜蛇畢竟冷血,全然不動。
「唉!」宋襄兒又歎了口氣。
旁人都說這整座山頭都讓蛇霸住了,偏偏她來了這兩天,就只見到這條蛇。而且這條蛇,鬼靈得緊。知道她守在洞外,竟就是不肯現身。她也曾撒過她獨門的誘餌,不過始終無法將這蛇給騙出來。
「喂。」宋襄兒拉下臉。「你再不出來,我可要親自把你從洞裡揪出來了。」宋襄兒發下狠話,洞內仍舊文風不動。
沙沙地,只有風吹過葉子的聲音,聽來像是奚落。
宋襄兒秀眉一揚。「別說我沒警告。」打算要將手探入洞內取蛇。
她也知道,這是危險的舉動,只是她實在等得有些不耐,所以仗著多年抓蛇的本領,她還是決定試一試。
她將袖子挽了起來,身子伏好,聚斂起精神。只見她眼眸炯炯發亮,下手小心翼翼,她控制呼吸,不讓呼吸緊湊,心跳雖然加快,還是穩定地在胸前咚咚跳動。她專注神思,伸手探入陰冷的洞內。
突然,從她的背後傳來一道緊張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她唰地回過頭,一眼認出是楚嵐卿,她微是有些吃驚。本能地,她的心頭在這片刻間掠過不祥。「啊!」手上刺了一下,她被咬了。
她連忙抽出手來,眉目擰成一堆,手上被刻下咬痕。
「痛嗎?」楚嵐卿縱身飛撲到她旁邊。
「不痛,只是有些麻麻的。」宋襄兒照實說。
「那……」楚嵐卿眼睛探問著她,再瞟看著她手上的傷口。
「不痛,不表示沒毒。」宋襄兒扯一抹笑。「這蛇恐怕毒得很,而且,我手上沒解藥。」
「該死!」楚嵐卿咒道,反手割扯下衣角。「你為什麼要去招惹毒蛇呢?」忙將布料綁在宋襄兒傷口的上方。
宋襄兒配合地把手放低。「沒有毒的話,我做什麼抓它呢?」
她又笑,那句話她以前說過。他們倆頭一回見面、她放了群毒蛇出來的時候,她也是這麼說的。
楚嵐卿抬頭,顯然也想起她上次說的話,只是他無法像她一樣笑出。
「做什麼這樣看我?」宋襄兒勾開嘴角。「我猜--」她眉頭皺了下,楚嵐卿稍稍割開她略腫的傷口,她吃疼地輕逸了一聲。「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