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村長很不錯的,只是脾氣有些古怪,又不愛說話。」阿寶把大家心目中的村長告訴她,希望左霧霧對他的恐懼能減輕一點。
才怪!鐵燹的脾氣何只是古怪,根本就是暴躁,他雖然不會很大聲地罵人,但他只是用很冷很漠然的語氣來罵人,讓人渾身像被人用針刺遍一樣,找不到傷口,卻又遍身疼痛。
而且,左霧霧並不覺得他不愛說話,至少他諷刺她時,就能說上好一大串話,只不過其它人不知道罷了。
「我不想談他。」左霧霧有氣沒力道,鐵燹在村民心目中是什麼形象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堅信鐵燹是可怕的。
阿寶看看她,突然笑了起來,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
「笑什麼?」她哭得眼睛發疼,阿寶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們都說你是山上的櫻花,美麗又脆弱,你看,果然沒錯吧!」
櫻花?說得沒錯,她只是樣子漂亮,卻膽小又愛哭,只會死讀書,對生活上的事一竅不通。就像山上的櫻花,風一吹就脫離了樹,像蒲公英一樣不堪。
簡而言之,她就是空有其表卻沒實際用處的人!
「你在想什麼?」阿寶想不到她讚美完左霧霧以後,她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神情鬱悶。
「我是朵空有其表卻沒用的櫻花,你們形容得太對了。」左霧霧的小臉都沮喪地縮成苦瓜皮了。
阿寶張張嘴,對她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沒用?你知道櫻花是很美很美的花兒嗎?我們這裡的女孩子,從來沒人被稱讚過像花兒的,還是這麼漂亮的花兒呢!你是第一個耶!你怎麼會以為我們是在說你沒用呢?」
左霧霧吸吸鼻子,「你們是這樣想的嗎?我不是沒用?」
「當然不是,你善良又漂亮,又認得字,我們都很喜歡你呢!」阿寶重重地點頭。
「可是我在生活上一塌湖塗。」左霧霧的眉頭還是緊鎖著。
以前她不會有這麼多想法的,她覺得自己讀書這麼多年,還是有點用處的。但現在,她那微薄的自信心,早在鐵燹日日的嘲諷中化成灰了。
她開始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做什麼都是錯的,並嚴重懷疑起自己的存在價值。
唯有脫離鐵燹的控制,她才能找回自我。這是她這幾晚深思過後,認清的事實。
「哎呀!你很快就可以做得很好啦!這種事情很容易的。」阿寶大咧咧地笑道,覺得她煩的根本不是什麼大事。
左霧霧卻重重地歎口氣,「可是,我想回家。」她是第一次向鐵燹以外的人提到自己的想法。
「原來你有家啊?!」阿寶驚叫,雙手還誇張地摀住嘴,雙目圓瞪。
左霧霧對她的反應一頭霧水,「我當然有家啊!是誰跟你們說我沒家的?」
「我們還以為你是孤兒呢!那村長應該會放你走才是啊!」村裡的人看左霧霧一直待在那,以為她是沒父沒母的孤兒,原來他們都猜錯了。
「他不肯讓我走。」說到這個,左霧霧覺得自己歎氣一萬次也無法宣洩那口悶氣。
「為什麼?」阿寶好奇問道。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左霧霧歎口氣。
「可能村長有別的想法吧!」阿寶不願相信村長是個強人所難的人,鐵燹可是村民的英雄呢!
想法?想整死她的辦法嗎?左霧霧覺得前途一片黑暗,她不想一輩子留在這裡啊!她要成親,要為自己所愛的人生兒育女,而不是留在這兒受鐵燹的折磨啊!
「放心吧!村長是個好人,他會讓你回家的。」阿寶安慰道。
左霧霧勉強擠出笑容,「嗯,也許你說得對,他很快就讓我回去吧?」
「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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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是啊!一定會再來一頓譏諷當作消夜才對!
「你很想回家嗎?」鐵燹此刻正坐在床邊,漠然地注視著正在給小兔喂青草的人兒。
左霧霧的心驀地一沈,不好的預感如潮水般湧來。
「我在問你話!」得不到響應,鐵燹又不耐煩了。他的耐性一向不多,尤其面對她時,他壓根兒用不上耐性這東西。
「——是。」左霧霧咬住泛著柔美光澤的唇辦,有些畏怯地回道。
「是什麼?說清楚。」
他根本是要找碴來罵她的吧?他一開始譏諷就會話多,這次也不可能例外,問什麼「想不想回家」幹嘛呢?他又不會讓她回家。
「是想回家,」左霧霧輕輕撫著小灰兔柔軟的短毛,靜靜道:「可是,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回家。」
「這倒是真的。」鐵燹笑笑,但那也僅僅是扯了扯嘴角罷了。
「那你為什麼要問呢?」難道損她已經成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嗎?
「想回家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卻要向村民哭訴?」鐵燹收起笑——如果扯嘴角也是笑的話——換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想讓村民反我嗎?你的心機可真重啊!」
她心機重?她看是他太會冤枉人,是非不分才對!
「我沒有向村民哭訴。」左霧霧不明白他為何要將這莫須有的罪名扣到她頭上來,他為什麼可以這麼冰冷?
「說謊會下地獄的,你不怕嗎?」鐵燹陰森森地看著她,似乎他就是一名判官,正帶著深沈的笑容,拿著生死簿要勾掉她的壽命一樣。
「我沒有說謊,你冤枉我!」左霧霧顫聲反駁,她才不會下地獄呢!她什麼壞事都沒做過,她不會下地獄的!
「那為什麼阿寶會對我說,要我放了你,不要為難你這種話?」鐵燹一步便邁到她跟前,只用兩隻手指捏住她的手臂,她便無法掙脫他的制控。「我在為難你嗎?我倒要好好問問你,我有為難過你嗎?」
他這樣還不算為難她嗎?他根本是在要挾了好不好?
但,陰騖的眼神、嚴峻的面容,在在顯示著他的怒氣。左霧霧只要不太笨,就該知道這個時刻絕對不能說真話。
可是,她本就是個不會說謊,在害怕的時候更會說真話的「笨人」哪!
「你有,你現在就是在為難我。」左霧霧眨眨眼,淚珠迅即充盈於眶,沾濕長長的睫毛。
該死的!她為什麼成天都在哭?她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看著他,好像他只要讓她流一滴淚便是罪該萬死般,害他渾身不對勁!
他鬆開她的胳膊,厭惡的凝視著她,「你這輩子都得待在這兒,直到死為止。」
左霧霧大驚,「你不能這麼做!」他明明有讀過書,為什麼偏要當蠻子呢?
「我就能,你信不信?就算是要我綁著你,我也會做!」鐵燹蠻橫道,他不要她離開他,他不允許!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困著我?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左霧霧痛哭起來,已經顧不得害怕了,因為不能回家更讓她覺得可怕。
為什麼?鐵燹一時語塞。是的,他是一點理由都沒有;但此刻,他就是無法接受她要離開的事實,她為什麼要跟「她」一樣可惡,都想盡辦法要離開他?太可恨了!
「你不可以像她,知道嗎?」鐵燹激動地上前,毫不留情地搖晃著她。
左霧霧被他搖得頭上金星直冒,一邊哭一邊喘氣,「像誰?我什麼人都不像,什麼人都不要像,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恨你……」她一連串地哭喊。
鐵燹倏地推倒她,震驚又憤怒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好像她是條可以變化萬千的怪蛇一樣。
「你說什麼?你說——」
「我恨你!」左霧霧跌坐於地,臉上淚痕交錯,但她已經不再大哭,只是低泣著。
說是恨,其實她哪懂得真正的恨意是什麼。她只是太生氣、太委屈、太怨憤,才會脫口說出如此強烈的字眼。
「不許哭。」鐵燹的口氣不自覺地溫和。
「我偏要。」左霧霧執拗道。
「不要讓我同樣的話說兩次!」鐵燹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已經耐不了一丁點的刺激了。
「你放我走,我就不哭。」左霧霧搖著他的手,乞求道。
「不!」鐵燹猶豫半晌,還是拒絕。
左霧霧倒抽口氣,說了這麼多,他是如此的厭煩她,卻還是不肯放她走?他到底是什麼心態啊?真想虐待她至老死喔?
「為什麼?!」左霧霧禁不住哀怨的問。
「因為我要娶你!」鐵燹脫口宣告,當場把左霧霧給嚇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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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燹說要給她三天時間考慮,她拿不準他是給她時間還是給自己時間,但隔著時間總是好的,讓彼此可以想清楚。
左霧霧打從心底裡希望鐵燹能想清楚,她可以肯定當時他只是氣昏了頭,才會說出那樣的話,真希望三天後,他可以「清醒」過來。
不說別的,當時她真的嚇壞了。嫁給他?她連作夢也沒夢過,更別說想了,她真無法想像嫁給他會如何,光是想,她已經可以預見往後的生活一定是日月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