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性格的男人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說這種話,越說越不好意思,不覺用力咳了好幾下以遮掩他的赧然。
「呃,總之,雖然中意妳,但是我不想強迫妳,希望能讓妳慢慢接受我,現在妳卻說要回去找那個男人,所以我是急了沒錯,但並非妳所認為的那樣,我是不想失去這個機會,所以……」
「那是不可能的,」韓芊卉越聽越是失措--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認真,忍不住中途便打斷他。「因為我……」她想告訴他們她早已結過婚了,但他們也不給她機會說完。
「韓姑娘,不要那麼快就作決定,或許……」俞將軍頓住,朝金振宇瞥去,後者點點頭,他才繼續說下去。「我應該先告訴妳他的真實身份……」
「呃?」韓芊卉聽得一愣。「真實身份?什麼真實身份?」
「金振宇並非他的本名,金是他的母姓,他本姓朱,叫朱載墐。」
「朱載墐?」韓芊卉驚訝得猛眨眼,片刻後又突然定住,開始喃喃自語,「朱載瑾,憲宗第十三子榮莊王朱佑樞的孫子恭王,萬曆二十三年薨,也就是說,你大概還有四十年可活……」原來他真的是皇室的人!
金振宇下巴猛然落地,「妳是說……」又猛然闔上嘴,再用力甩甩頭。「不,那個……無關緊要,現在我們在談的是妳,也許妳不希罕王妃的身份,但這個身份可以確保妳一輩子生活無慮,我保證也會忠實的對待妳、疼愛妳,讓妳未來的每一天都不會後悔嫁給我。」
不可思議的眼神在金振宇身上繞了半天,韓芊卉才喃喃說:「你最近是不是比較健忘,一時忘了我還有一個孩子,而且還是別的男人的兒子喔!」
金振宇莞爾。「我不是那麼膚淺的男人,那種事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韓芊卉咕噥。「我不是那種為了尋求穩定的生活就隨便找個男人跟的女人,我相信女人不靠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金振宇面露讚賞之色地漾開笑容。「所以我欣賞妳,妳是如此勇敢堅強,坦直率性,同時又能擁有如此迷人的女性魅力,我真的不介意妳的過去,只在意以後妳是否能為我所擁有。」
「不用捧我,我不吃這一套,」韓芊卉嗤之以鼻地說。「我自己也知道自己非常堅強勇敢,而且,我也很聰明,非常非常聰明,天才那種名詞可不是隨隨便便套到我頭上來的。」
「天才?」
「呃……總之,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不想作皇后,只想回去找他,他才是我想跟一輩子的男人!」
金振宇似乎很失望。「真的不能考慮?」
「不考慮!」
見她那樣毫無妥協餘地的斷然否決,金振宇不禁懊惱地歎了口氣,再深思地目注她半晌。
「那麼如果我們送妳回朝鮮,妳是否願意說出滅亡明朝的敵患究竟是誰?」
「只要你們給出代價。」
「妳要那些黃金白銀究竟是……」
「朝鮮必須早一步和洋人通商,我需要本錢。」
金振宇點點頭。「好,等我們抄了嚴嵩的家之後就去找妳,屆時只要妳願意說出所有我們想知道的事,抄嚴嵩的家所得到的一切都可以歸妳。」
「成交!」韓芊卉爽快地道。「那麼你們什麼時候要送我回去?」
「明兒一早。」
「很好,那我就再告訴你們一些,」很高興他們終於答應要送她回朝鮮了,韓芊卉決定慷慨一點,多送他們一點「樣品」。「五月壬寅,海寇劫掠蘇州;六月癸酉,俺答泛大同,總兵官岳懋戰死;八月癸未,倭犯嘉定,官軍敗之,庚寅復戰,官軍敗退;九月丁卯,俺答犯占北口。完畢,今年就這樣。」
話落,韓芊卉便輕快地回房去準備翌日離開,留下金振宇與俞將軍面面相覷。
若她所說的一切確實都無誤,那她也未免太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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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了!
「除非繞道蒙古,但是妳真願意從那兒回去嗎?」
「為什麼?」韓芊卉抗議的大叫。
「我想……」金振宇低低道。「妳應該知道吧?」
為什麼她應該知道?
她又不是神!
「啊……」想起來了。「都城內外大疫!」
金振宇眼中一陣激昂。「妳真的不能嫁給我嗎?」
韓芊卉馬上橫給他一眼。「神經病!」
金振宇一愣。「什麼病?」
韓芊卉沒理會他,兀自喃喃自語,「這下子起碼要等到六月京師淹過大水之後才能回去了。」
金振宇雙眉猛挑。「六月京師會淹大水?」
韓芊卉翻翻白眼。「還有兗州、東昌、淮安、揚州、徐州、武昌會鬧早災,順天和榆林鬧饑荒。去吧,去吧,去處理吧!別來煩我了。」
她要躲起來偷哭。
嗚嗚嗚,又要多等兩個月才能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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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夢月是個非常天真直爽的女孩子,雖然頑皮了點兒,但不失為一個好女孩兒,不過她有一個很大的毛病:大嘴巴,一得意起來就會像黃河決堤一樣,不管該說不該說的話一古腦全給妳洩洪出去。
所以,當倭寇莫名其妙找上寧波來時,徐至昂馬上朝她咆哮過去。
「都是妳!在市集裡叫妳不要說妳偏要說,現在可好,人家要來捉韓姑娘了,看妳怎麼保護人家!」
金振宇則是往韓芊卉那邊咆哮過去。「妳怎麼沒提這樁?」
韓芊卉又害怕又生氣又莫名其妙地吼回去,「我又不是神,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在這裡會發生什麼事!」
「原來妳卜算不出自己的命嗎?」金振宇氣急敗壞地叫。「這下子可糟了,他們大舉來犯,我們這邊的官兵不夠抵抗呀!」
「表哥你先派人去求援,」徐夢玉反倒是最冷靜的人。「然後我們一起保護韓姑娘潛行出城。」
但是海寇的目標就是那個壞了他們好幾次「生意」的罪魁禍首,怎麼可能讓他們如此輕易的「潛行」落跑,馬車才剛離開西城門,後面百多個人就高喊著殺聲追上來了。
只一會兒,馬車就被擋了下來,再眨個眼,他們已被好幾層人肉牆團團包圍住,為首的是個瘦巴巴的漢子,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最多就是個海盜頭子而已,其它人也只不過是高大了一點,兇惡了一點,冷酷了一點,手裡舉的刀亮晃晃了一點罷了,但那頭子身邊的幾個人就很怎麼樣了。
十五個身穿寬大武士服,腰配一長一短武士刀,還綁著一叢稻草馬尾的東瀛浪人,冰冷的眼,面無表情,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殺人比吃飯還利落的兇徒,而且身手不弱。
還有一個最不顯眼,也是最顯眼的傢伙。
說他最不顯眼,是因為他邋邋遢遢一身落魄,灰色的長衫上起碼有十幾來個破補丁,那條用來紮住滿頭亂髮的布帶九成九是隨地撿來的,再加上一臉大概自出生以來就不曾剃過的大鬍子,連手裡拎著的那把劍都是坑坑洞洞的,搞不好是人家用壞了不要的,總之,他怎麼看都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但他偏偏又是現場雙方所有人當中最顯眼的一個,無論再怎麼邋遢,不管有多落魄,都掩不住那份隱隱然的高貴優雅,頎長的身軀是那麼挺拔,男子漢的風采是那樣昂揚,無比迫人的氣勢如同太陽光芒般四散迸射。
可就是瞧不見他的眼神,因為他始終半垂著眼瞼。
只一眼,金振宇就知道他僅有一個敵人--那個邁邋遢遢的破補丁男人。「昂表弟,無論如何,保住韓姑娘!」兩眼緊盯住那個越看越危險的傢伙,他頭也不回地沉聲吩咐。
立刻,那個瘦巴巴的漢子也下了一道命令。
「非影,你什麼都不必管,直接把那女人抓回船上去交給老大!」
不知道他在對誰說話,因為沒有人響應他,金振宇猜想是那個破補丁男人,因為瘦巴巴的漢子話一說完,破補丁男人便斜斜地揚起了劍,金振宇全身警戒馬上揚升至最高點。
但是只剎那間後,金振宇便瞭解那樣還是不夠,他甚至沒有眨過眼,眼前突然失去那個破補丁男人的影子,猛然倒吸了口氣,他迅速回身,赫然見到那個破補丁男人在這短短一瞬間,竟已飛身越過圍在馬車四周保護的徐家兄妹和官兵頭上,恍如輕煙般飄然落在馬車旁。
「你不……」
既驚又急的怒喝方始吼出兩個字,那十五個東瀛浪人和海寇們便嘶吼著圍殺過來,使他一時難以脫身去保護韓芊卉母子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破補丁男人竄進馬車內,不一會兒便一左一右各挾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兒竄出馬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界之內,沒有人阻止得了那個男人。
該死的破補丁!
盛怒之下,一招同歸於盡的劍式犀利地自金振宇劍下揮展開來,見狀,圍攻他的人下約而同地宛如潮落般退開去--他活夠了,人家還想再多活幾年,多抱幾個妞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