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奉獻,總是偉大而迷人的,不是嗎?」
「是迷人極了,大姐不容易喜歡女娃娃,她都被她迷倒。她親口告訴我,她愛死這個亞裔小妹妹,你看,又來了,她喜歡到甚至不惜——」大貓被踏著灑脫三七步的女軍醫揮手召喚,哀怨站起來。「把堂堂的教官當奴才差遣,要我過去端咖啡來給小姐喝,這已經是第三趟了,我的好大姐——替我留點顏面吧!」
TC輕輕笑著,目送兄弟唉聲歎氣踱下長坡。
走到一半,大貓突然回頭叮嚀:
「喂!我聯絡看看邁克的老母雞怎麼啦。後面有頭野生小貓你幫忙注意,它和大姐一樣迷上勇氣可嘉的小妞。那小妞睡著了,我擔心母貓千里尋子而來,會以為人家小姐拐走它兒子,瞧他們那股親熱勁兒,嘖!將它溫柔救出獸夾的,明明是我這個大好人,小姐只不過幫它纏纏紗布而已嘛…… 」
大貓不以為然的叨念,隨著他在空中晃動的髮辮,一起消失在坡下。
TC獨自坐在坡頂,抽到第二根煙他聽見什麼聲音,慢慢起身繞到樹後面。
大樹後方,也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蒼茫天地間有一個黑髮女孩背向山坡,側臥而眠。TC看見女孩懷中有東西在蠕動,不久,一頭「小貓」就探出頭來看世界。
那是一隻模樣逗趣的小獵豹,看得出來出生沒幾天。
小豹從女孩臂彎下硬擠了出來,在她身上踩來踩去、爬上爬下。出生沒幾天,
導致它短小的四肢尚不靈巧,受傷的一掌又被一條白紗布限制了活動範圍,以靈活著稱的獵豹因此行動嚴重失調,屢次從女孩肩上失足滾落草原。
跌了幾次後,小獵豹對掌上的束縛開始不耐煩,它趴伏在女孩面前啃咬紗布,並且不時以軟綿綿的豹掌抓著女孩睡臉,偶爾興起便伸出小舌頭替她洗臉。
熟睡中,女孩突然被為了拍打蒼蠅、整只往她臉上巴來的小東西驚動!
「你想去哪裡,小傢伙…… 」愛困的嗓音嬌嬌啞啞,側臥的身軀躺平。艷把頑皮的豹仔一下子舉高。小傢伙響應她詢問般,無辜喵叫兩聲,睡意猶濃的艷聞聲愉快笑了:「不可以,你受傷了,要待在這裡乖乖等你媽咪來接,媽咪找不到你一定很擔心。啊噢,你咬我…… 你咬我!」童心大起,用力轉動可愛的小傢伙。
一人一豹玩著玩著,艷不敵睡意,將暈頭轉向的小豹往懷中暖暖一抱,再度沉回那個遙遠的夏日夢中。
夢裡面,她躺在學校的操場上,看著向晚的霞光將霧嵐繚繞的山林染成秋紅。
夢裡面,她化成操場邊的蒲公英,駕著夏日輕風,自由自在到處地飛翔著。
那是乘風而飛的夢中,她聽見風的聲音在耳畔颯颯吹動,觸感涼涼冷冷的,大概是雲了。突然之間,她感覺到一個活潑好動的小舌頭侵入她夢中的秘密樂土,艷一訝,隨即縱容地笑了。
徜徉在暖暖柔柔的夢境中,她放任夢境之外愛撒嬌的小豹子為所欲為:任由牠輕輕舔玩她噙笑的唇,不安份舔咬著她唇瓣,偶爾啃一啃她的嘴角。什麼東西滴上她眉心間,她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在清香可挹的草原擴散開來,之後,好動的小傢伙似乎對她的嘴唇咬上癮,開始輕輕吮吻她的上唇瓣……
吮吻?眉頭一皺,美眸倏然瞠開!
一張開眼睛,艷就以最近的距離與趴在她臉上的小東西四目交接。小豹子見她醒來,收回替她洗臉的小舌頭,模樣可憐兮兮地對她喵叫不休。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微蹙的眉頭笑開,艷打算幫小木乃伊解圍。忽地,頭皮警覺一繃,意識到頭頂上方有人!
TC望著草原盡頭,慢慢彎身,將她身上的小傢伙拎起來,丟了個冷眼示意她別動。三兩下解開豹仔身上的紗布,他將重獲自由的小豹野放回右側草叢中。
艷半坐起身,沿著TC的視線,看見一頭體型龐大的母獵豹緊緊盯著這裡,蓄勢待發,似乎在警告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小豹子搖搖晃晃走到母親面前,母豹伸舌溫柔舔洗一下它撒嬌的小臉,一口叼起兒子,像來時一樣無聲離去,現場一觸即發的危機才告解除。
轟隆隆隆——母豹離去不久,陰霾密佈的天空出現一架姍姍來遲的龐然大物。
艷連聲招呼都沒打,起身越過素來不對盤的教官,準備與同伴會合整裝回國。
走上坡頂時她逗留了一下,凝眸眺望獵豹母子雙雙消失在地平線的那端。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艷整頓心神,掉頭正想走下長坡,單手叉腰的女軍醫已站在草原另一頭向她熱烈招手。
「小妹妹,你醒啦,正好,過來過來。」女軍醫手上夾著煙,招手的動作加大。「你泡的咖啡好喝極了,再來一壺。大貓泡的難喝死了,真不知這孩子怎麼長大的。」
「大姐——」身為突擊行動的總指揮,大貓揉額哀吟:「老母雞停好了,你還泡啊!邁克大夫是美利堅品種,脾氣超級粗糙,大姐,讓我求一次吧,拜託。」
「少在老娘耳邊囉哩巴嗦。他能讓我們等,我們不能讓他嘗點苦頭啊?大夫?我呸!憑他一個老母雞駕駛也敢在老娘面前展威風呀!」女軍醫變換灑脫的三七步,面向在草原中央穩穩降落的運輸機。「邁克『大夫』!過來喝杯咖啡,提提神!」
運輸機駕駛看見女軍醫指著手上的咖啡杯,意會了,爽快朝這邊比了個OK手勢。
大貓見狀,淒苦的哀吟立即抽尖為不平的質問:
「那個活在石器時代的死老頑固!他為什麼這麼聽大姐的話啊?上回在牙買加叫他多停一分鐘,他跟我討價還價了十分鐘,你們有染哦!不清不楚哦!」
「誰教你不跟大姐上,我慾火焚身,找不到人能怎麼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自暴自棄!吃不到我,你也用不著屈就吧?美利堅大老粗?」見魁梧如喜瑪拉雅山的美國佬雄壯走來,大貓雙手一攤,語畢.
「怎麼,中年美女不能有性需求?少跟老娘囉嗦開不開化那套啦。」差麗女軍
醫雙手豪放一擺,眼睛瞇了瞇,遠遠目測朝這裡接近的絕艷少女。「小娃兒,你的漂亮臉蛋是不是流血啦?不是那裡…… 額頭,對,就那邊,被小豹子抓傷了嗎?過來大姐看看。臉蛋可是咱們大美女的生命,馬虎不得,過來我看看。」
血?下坡的腳步霍然停住,艷秀鼻微皺,納悶望著指腹上的血絲。
她確定她臉上沒受傷,為何……
「TC,你也給我過來!大姐看不下去了,縫個九針不算嬌生慣養,你額頭上的血滴個不停,過來!大姐這趟沒有機會表現,憂鬱得很,過來我看看,過來!」
艷聞言,整個人僵在草浪中。
以為是夢中那人,以為…… 若不是那個夢中人,也是那頭好玩的小豹子,但…… 艷掩著猶帶血腥味的唇瓣,心中怒氣橫生。
猛然扭過頭,惡狠狠瞪著山坡上的男人。TC正要低頭點煙,不意瞄見小姐欲置他於死地的狠眸,他對她挑了挑眉,頗覺有趣地輕笑兩聲,低眸點著了煙。
草原上方飄來一片又灰又濃的烏雲,大風起兮、雲飛揚。
TC站立坡頂,靜靜看著艷忿然甩頭而去,看她過肩的秀髮被強風打亂,霞光染媚她纖雅的背影。遠方一聲雷動,世界在他倆的腳下風起雲湧。
他要笑不笑,只是靜靜看著她,遠遠地就這麼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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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麥 席爾德島
轟隆隆隆——北歐入夜後,一架軍用運輸機笨重地飛出丹麥領空。
三萬六千呎的高空氧氣稀薄,夜雲疏淡,夜涼如水。
從席爾德島為期三個月的鑽油平台突擊訓練解脫,傭兵學校的學員們鬧翻天,
截然不同於出發當天的低氣壓,回程的飛機上氣氛活潑熱烈,就算指揮官臨時決定今天有夜間傘訓,他們必須摸黑跳傘回佣兵學校,也阻擋不了娃娃兵喧嘩的熱情。
流年似水。
今天是她十九歲的生日了,今年太忙,沒時間染紅蛋替自己慶生。
她從不會忘記這件事,從來不會,那等於是遺忘疼她憐她的已故老院長。
那是她七歲的回憶了。那年孤兒院經費嚴重短缺,老院長一天到晚拜會企業主,忙著籌款,那天他奔波到半夜回來想起是她生日,老人家實在沒錢買禮物送她,於是親手染了個紅蛋,半夜偷偷叫她起來吃。
她記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和今天一樣缺了半邊,並不圓滿,她心頭卻暖洋洋。
老院長那天風霜滿面,西裝皺巴巴還沒換下,陪她坐在大門口幫她剝著燙手的蛋殼,募款不順的老臉笑得好溫柔、好開朗,沒有一絲在困境中求助無門的忿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