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這不是她的錯,她會這樣是有原因的……」叔恩急急說出司琴的過去,包括她的特異功能,她父母對待她的態度,以及以前唸書時同學對她的排斥,一切的一切……
「……所以她一直沒有安全感,甚至認為自己會為人帶來不幸,因此選擇獨來獨往,不敢跟人親近。我每次只要想到這個十字架已經壓了她二十多個年頭,心就很酸、很難受,如果可以,我願意替她扛。」說到最後,他的眼眶已經泛紅。
「沒想到她的命運這麼坎坷……」潔珆邊說邊拭淚,無法想像若是這份重擔壓在自己身上,她是否會崩潰。
「仲恩,你事情沒弄清楚就胡說一通,都是你的錯。」賀開元也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把仲恩臭罵一頓。
「是、是……」變成眾矢之的的仲恩只能摸摸鼻子認錯。「都是我的錯。」這怎能怪他嘛,先前又沒人跟他說這些。
「你們不在乎她擁有特異功能?不怕她會帶來霉運嗎?」叔恩問道。
「拜託,看得見人的生死跟帶來霉運是兩回事,」仲恩受不了地瞪他一眼。
「你難道連這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但大部分的人都會將它們聯想在一起。」
「幹麼理會那些愚民!」對於閒雜人等的廢話,仲恩才懶得理會。
「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堅強,擁有自信。」叔恩不認同地搖搖頭。「尤其是司琴,長期處於被否定的環境中,很難擁有健康正常的心態。」
「叔恩,你趕緊打電話找她。」淚流不止的潔珆連忙催促。
「她沒手機。」因為她不喜歡被手機綁住的感覺。
「那……她家裡呢?你試了沒?」仲恩趕緊將功贖罪,幫忙動腦。
「對喔!」叔恩這才想到,趕緊撥過去,可是響了二十幾聲,還是沒人接聽,於是他掛上電話,迅速作出決定。「麻煩你們在這附近找找,我馬上去她家看看。」
「也好,我們分頭找。」仲恩分配工作。「潔珆,你在家等,我跟老爸去附近找人。」
「謝謝,我先走了。」叔恩立刻出門招了輛計程車,直奔司琴的住處。
希望她已經回去了,雖然機會渺茫……
司琴並沒有回家。跟小楠說過話後,她陷入茫然,不自覺地叫了一部計程車直奔新竹郊區,來到一棟平房前按下門鈴。過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對講機傳出——
「我已經等你好幾天了,進來吧。」大門應聲而開。
她推開大門進入,脫下鞋子步上玄關的原木地板,又熟門熟路地走到最裡頭的禪房。裡面有一位滿頭銀髮、留有長長白鬍子的老人,正在打坐。
「師父。」她恭敬地俯首跪坐在老人前面,他正是當年幫助她「管理」特異功能的老師。
「你在怕什麼?」師父的眼睛依然閉著,聲音不疾不徐,靜坐的姿勢也沒有絲毫改變。
「我怕自己是掃把星的命,會帶衰身旁的人。」她一點也不意外師父「看」得出她的煩惱,因為他的修為很高,已到通靈的地步。
以前她只跟老師父學過命理,不曾跟他說過自己的煩惱,這是她首次說出自己的徬徨。
「這是你自己的觀察,還是別人說的?」師父不置可否,淡淡地反問道。
「都有。」從小到大,這些話她已經聽了不下百遍,而且發生在她週遭的實例也不少,讓她不得不再次懷疑。
「既然你自己都這麼想了,還來找我做什麼。」
「可是……」她不希望這是事實啊!徬徨失措的她只希望能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那麼她就能重整信念。
「我曾說過,『心』是最重要的,你的『心』怎麼想,『運』就會跟著怎麼走。」
「可是我無法不往壞處想啊!跟他才交往沒多久,他就發生槍擊事件,還差點送了命,我可能真的命中帶衰吧。如果再有人在我面前死去,我一定會崩潰!」這才是她真正的心聲,她害怕會失去所有。
「你已經將『心』帶上絕路。」師父一直相信「心」可以改變「信念」,而「信念」則可以改變運勢。
「我不想害死他。」這是一種深沈的恐懼,已經緊緊跟了她二十多年。「我不要我愛的人再度在我面前死掉。」她已經失去太多,不想再失去了。
「世上有誰是不會死的,你去找來給我看!」老師父原本緊閉的雙眸突然睜開,怒斥道:「你再去找看看,這世上有誰的家裡沒死過人的?不要再為你自己的退縮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沒有……」老師父突如其來的怒吼,震住了她,讓她無法順利提出反駁。
「打從你一進來,我只聽到你一味地為自己的逃避找理由,希望別人給你一個答案,這是你自己的人生,要由你自己負責,別人無權替你作選擇。」
「我……」她無法回答。
「你一直沒變。每次碰到問題就未戰先降,躲在殼中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可憐人的角色,這就是你面對生命的態度!」師父語帶責備,字字針針見血,讓人無法遁逃。「這樣消極的你憑什麼追求幸福?幸福是要自己辛苦去爭取來的,不要奢望別人捧到你面前!」
「……」師父的話字字震撼她的心,讓她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她真的如老師父所說的消極嗎?她真的每次都逃避問題嗎?她真的只有口頭想要幸福,卻從不實際行動嗎?她開始反省……
「作出你要的抉擇,然後就從一而終地走下去,別再三心二意了,不但累了自己,別人也跟著受牽累。」師父見她的心開始沈澱自省,便將語氣放緩,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從不認為一個人的命運會影響到他人,這只是蒙蔽人心的話;每個人的命運都應該掌控在自己手裡,除非你的『心』病了,那麼就會被別人拖著走。」
師父的話讓她陷入真正的思考,腦子裡混沌的思緒,總算慢慢回歸清明,不再是一團亂……
師父說得沒錯,她先前都一直為自己留條後路,就連跟叔恩交往也一樣,若是碰到困難,她可以冠冕堂皇地拿自己的厄運當藉口,如此一來就無須承受指責。
沒錯,她一直都在扮演可憐人的角色,態度模稜兩可,沒有破釜沈舟的決心。
如今,她已理出一個頭緒,得到最後的結論——
「我要繼續陪在叔恩身邊。」多虧老師父一番尖銳刺人的話,慢慢刮掉卡在她心上多年的陳污厚垢,讓她看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答案是——叔恩。
只要想到以後的日子不再有叔恩為伴,生活又會回到原本的孤單和無味,她就難以忍受;她已經不想再一個人過生活,她不願失去叔恩。
「如果跟他在一起會害死他呢?你還要跟他在一起嗎?」師父的嘴角總算露出笑意,但仍口不留情。
她沈吟了一下,臉上突然露出一個了悟的笑容。「我會保護他不讓他太早死,因為我可以預見『死亡陰影』;我願意為他洩漏天機,讓他可以事先預防,避開不幸。」直到此刻,她總算得到開悟。
沒錯,這就是她比別人強的地方,因為她擁有「特異功能」,所以她比別人多了事先預防的機會,就像這次的槍擊事件。
她終於找到自己的定位,進而肯定自己的能力。
「既然如此,你還不趕快回他的身邊,我想他一定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老師父已能預見他們的將來,但沒明說。
很多人明明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奇怪的是又會自己找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反對意見,讓原本單純的事情複雜化。
真奇怪,不是嗎?但這就是人,因為人是唯一會自尋煩惱的動物。
「他現在一定是在我的住處為我擔心,我真是太不應該了。」她這才想到自己草率的行為有多麼不恰當,忍不住自責。
「希望你不要再反反覆覆,能堅持才能擁有,幸福是要自己去爭取的,願你永遠幸福。」這是師父誠摯的祝福。
「我知道了。」她眼前的迷霧已散,輕快的腳步已有了明確方向,不會再有遲疑。「師父,謝謝您的開導,我走了。」
她健步如飛地趕回有叔恩在的地方,那才是她唯一想待的地方。
終曲
「把拔,你今天會撿到錢喔!」叔恩正在吃早餐,四歲的兒子突然對他說道。
「嗯,我也看到了,是紅色的錢喔!」雙胞胎女兒補上一句。
「紅色的?那是一百塊還是五百塊呢?」對於這類事情,他已見怪不怪。自從雙胞胎會說話以後,這類預言就不斷出現,不曾失靈過。
「是一百塊!」兒子搶先回答。
「太好了,那我午餐就可以加菜了。」他每個月的收入都由司琴掌管,再固定撥五千元零用錢給他花用。要不然以他的金錢觀念,絕對會寅吃卯糧,每個月都要跟他「娘家」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