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國家?這字眼太沉太重,教火影胸膛一陣窒悶,他望著水月慘白的容顏,她卻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好淡,好淺,卻也好憂傷。
「所以我才會嫁給你,明知你可能因此而恨我。」她低喃。
他一震,腦中一片迷惘。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
明白什麼?他恍惚地看著她。她究竟想說什麼?
看出他的不解,她又是一個微笑,依然那麼惆悵且憂傷。
「若不是你,我差點要忘了怎麼做一個人。」
他茫然眨眼。
「這麼多年來,我遵從長輩們的教誨,遵從我阿姨的指導,努力成為一個好巫女,努力學會怎麼控制感情,怎麼不讓情緒波動--就像你說的,我成了具冰雕,不哭、不笑、無情冷血的冰雕。」她頓了頓,視線落上兩人交握的手,「是你,讓我重新做回一個人。這雙手,讓你握著,我便覺得不那麼冷了,甚至覺得有些……溫暖。」
她揚起羽睫,溫柔的眸光與他的在蒼茫夜色裡交會。
「火影。」她低聲喚他,「現在的我,還是座冰雕嗎?」
他一凜,望著她在月光照映下格外哀傷的容顏。他傷了她嗎?她是不是一直介意著他從前刻薄的評論?
「妳從來就不是,是我胡說八道,妳別介意!」他激動地、懇切地說道,緊握她的手,很為自己之前那樣刺傷她而難受。
她心一牽,明白地感受到他的懊悔與不捨,笑靨如紅梅,含蓄地綻放後又文靜地收斂。
「我下介意,火影,你說的沒錯。姑姑死後,我的確曾經想要完全封閉起我的內心,我發誓,再也不動感情了。」她對他剖白內心。
「那……風勁呢?」他問她,胸膛裡有根嫉妒的針,刺痛他。
「我曾經以為他是個例外。」她別過眸,幽幽道,「我小時候,的確有段日子很迷戀風勁,可這些年來,我對他的感覺愈來愈淡,離宮出走到西方大陸那年,我甚至很少想起他,反倒經常思念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他訝異,「誰?」
她不語,只是傷感地看著他,火影驀地恍然,強烈一震。
她經常思念的人,莫非是……他?怎麼可能?他驚疑不定,她不是愛著風勁嗎?他一直以為,她是為了風勁才會嫁給他。
似看出他心內的疑惑,她啞聲開口:「我嫁給你,不是為了討好風勁。」
「那是為什麼?」
水眸掠過一道道合影,掙扎許久後,她總算顫抖著啟唇,「我是為了千櫻。」
「為千櫻?」
「嗯。」
「妳是指那晚的預言嗎?」他追問,「那是真的?」
「大半是真的,但也有一小半不是。」她苦笑。
「什麼意思?」
「水火共生是真的,這場戰爭的確得合你我之力才能化戰禍於無形,可這危難……」卻是千櫻自己招來的。水月默默在心底說道,唇色慘白。
火影迷惑地看著她,正想追問時,一聲直抵雲霄的嘯聲,驚動了他。
他一愣,與水月同時抬頭望向遠方的蒼穹。
又一聲尖銳的沖嘯,然後,一朵火花當空炸開,映亮了他與她的眼。
他驚駭莫名,她卻心下瞭然。
「我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他說,轉身就要離去。
她卻猛然扯住他衣袖。
「怎麼了?」他凝步,回首。
她無語,深深睇他,眸中似有千言萬語想說,蒼白的唇卻一字未吐。
「水月?」他蹙眉,奇怪她憂傷的眼神。
「……抱抱我。」她忽道。
「什麼?」
「抱我。」她迎向他,主動偎入他懷裡,側過寒涼的耳,傾聽他微微亂了調的心音。
他的胸膛,好暖。她垂斂眸,讓自己再一次好好感受這沉穩的、教人心醉的溫暖。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和他擁抱了,一個道別的擁抱……
她仰起頭,心窩酸苦,笑靨卻如雪中寒梅,娟秀文雅。
「去吧!」她輕輕推開他,柔聲道,「小心點。」
送走怔忡不定的他後,她盈盈轉身,步履飄飄,墨黑的倩影,一點一點隱入蒼茫夜色……
第十章
沖天的火箭,是千櫻邊防的探哨用來示警的信號,表示有大軍進犯邊境。
風翔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命火影擔任前鋒,率領兩千騎兵先行出外城,迎擊敵軍,其它兵力則分別部署左右側翼及後衛,在內外城之間的廣場整肅隊形,隨後支持。
分派完畢後,風翔望向火影,「派你做前鋒應該沒問題吧?火校尉。」這話問來,意帶挑釁。
火影卻只是不慍不火地響應,「將軍命令,下官自當謹遵。只是下官初來乍到不久,便擔任此項要務,恐怕經驗不足。」
「怎麼?」風翔揚眉,「難道你怕誤了大事嗎?」
「我只怕其它弟兄不服氣。」說著,火影清湛的眸光一一掃過幾名騎兵統領。
通常前鋒這任務,不都是軍隊裡最驍勇善戰的軍官來接下的嗎?奇怪的是,就算平素最好大喜功的軍官,此刻也都乖乖默立一旁,沒人搶著當前鋒爭功勞。
是風勁御下太嚴,不容屬下爭議呢,還是事情另有蹊蹺?
火影微微攏眉,目光朝兩個與他較為交好的騎兵統領望去,他們卻同時轉開視線,他心下更加狐疑。
「呵呵,我瞧火校尉是多慮了。由咱們千櫻國的第一武士擔任前鋒,誰敢不服氣?」風翔呵呵笑,老謀深算的鷹眸,銳利閃亮。
火影深深看他一眼,「既然如此,下官恭敬不如從命,這就馬上出發。」
他退下,立刻開始張羅出戰事宜,正在廣場點兵馬時,兩個騎著黑色駿馬的傳令兵吸引了他注意。
「你們去哪兒?」
「啟稟校尉大人,風將軍派我們送軍報。」其中一個回道。
「送去哪兒?」
「一封送王城,另一封送往臨西邊城。」
送臨西邊城?火影揚眉。都還沒弄清楚狀況,風翔便忙著跟臨西邊衛軍討救兵了嗎?
他沉吟片刻,向人討了紙筆,潦草寫下幾句,封入家族專用的信箋,交給欲前往臨西邊城的傳令兵。
「臨西邊衛將軍是我叔父,你順便幫我把這封信也交給他吧!」
「是。」傳令兵恭謹受命。
目送一人一馬的背影離去後,火影方轉回身繼續點兵。這兩千騎兵恰巧都屬於平常跟著他一同演練兵法陣式的那群人,彼此之間已有默契,因此他指揮起來格外駕輕就熟。
點齊兵馬,火影右手高舉,東外城門開啟。
令旗在空中飛揚,兩千騎兵昂然奔入夜色,隊伍移動雖快,卻井然有序,不一會兒,前鋒軍全數出城,城門再度緊閉。
廣場沉寂片刻,忽地,幾名騎兵統領騎馬竄出,一排排士兵高舉著火炬,將沉沉暗夜照得亮眼,一片肅靜中,著上軍服的老將軍站上內城牆,居高臨下,好不威風。
「各位,你們都明白自己的任務吧?」聲若宏鐘的聲音傳遍廣場。
「明白!」士兵們拿標槍點地,以整齊畫一的吶喊為應,聲動靜夜。
「這幾年來,我們兢兢業業,努力不懈,為的就是這一天,這榮耀的日子終於來了!從今以後,我們只為真正有資格、有能力統治千櫻的主君而戰。」風翔振臂高呼,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光掃過廣場。
眾官兵們凜立原地,神情皆是肅穆。
風翔右手平舉,示意戰鼓敲響,一旁靜立的風成跟著主動率領士兵們喊口號。
「為主君而戰!」
「為榮耀而戰!」
呼號聲響徹雲霄,眾官兵士氣高昂。
「很好。」風翔滿意地點頭,「光明的未來屬於真正的強者,出征吧!」他揚聲喊,右手往櫻都的方向一指,內城門應聲開啟,「讓我們向王城……」
「且慢!」清亮冷澈的聲嗓忽地響起,打斷了風翔的指示。
眾官兵一愣,無數目光同時往聲音來處集中。
一個清俏的五影從城牆後方走出來,在月光下逐漸顯現--
是護國巫女!眾人愕然。
風翔皺眉,眼底掠過一絲冷意,「祭司大人有何指教?」
水月不語,盈盈來到城牆邊,揚起衣袖,舉高一面白玉令牌,令牌在火炬照映下光芒溫潤,優雅而貴氣。
「這是攝政王交給我的,見此令牌如見主君。」
是主君的令牌?怎麼會在護國巫女手上?眾官兵面面相覷,頓時不知所措。
「主君要大家留在這裡,保衛邊城……」
「妳胡說!」風翔又驚又怒,沒料到水月會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他明明要我們進王城!」
「他要你們留在這裡。」水月直視他,嗓音清冷,「你要違抗主君的旨意嗎?」
風翔冷笑,「若果真是他的旨意,老夫自然不敢不從。就只怕是背叛者假傳旨意,捏造事實,老夫若是糊裡糊塗聽了,反倒壞了大事。」說著,他拿出袖懷裡的令牌。「我這可也是主君給我的呢,他給我的命令可跟妳大大不同。」
水月見他拿出令牌,唇角一勾,盈盈上前,將自己的令牌與他的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