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逕自走進裡頭。
已經坐在紫檀椅上的費雋淳,見茵茵遲遲沒用毛巾擦乾淋濕的地方,有些不快地蹙起眉峰。
「怎麼了?為什麼……」看到馬雲盼已經就他眼前的位置坐了下去,他止住不言,似乎也料到,那條毛巾很可能是出了什麼「問題」。「茵茵,妳過來。」
「大哥,我們私底下談話,就讓她在外頭候著,好嗎?」馬雲盼還是強撐著溫柔的笑容輕輕說道。
「我和弟妹之間,有什麼話是旁人不能聽的?」他冷冷掀動唇角,話裡的譏嘲意味再明白不過。
「這……好吧,反正我要說的話,正巧也和茵茵有關。」
費雋淳聽出弦外之音,於是望了茵茵一眼;她垂首怯怯地走了過來,並將毛巾折疊藏在身後。
「妳說吧,有什麼事和茵茵有關。」
「是這樣的,家兄一直很喜歡茵茵,之前我總捨不得讓她離開我身邊,因此不顧家兄反對硬是讓她隨我一同嫁進來。現在我想通了,茵茵自小與我一塊長大,我跟她之間,更有著姊妹般的感情,而且她娘又是我最親的奶娘,所以,我決定讓她嫁給家兄當小妾,從此便不用屈就於奴婢的地位了。」馬雲盼笑裡藏刀地說,還不時柔柔地笑望著茵茵。
「我……」茵茵難掩激動地想說什麼,但費雋淳舉起了一隻手阻止她發表意見,她只得神色淒愴地別過臉。
「唉,我這全是為茵茵著想。」她表現出一臉用心良苦的樣子。「雖是給家兄當小妾,可家兄打自心底喜歡她,總不致委屈了她,我左思右想,覺得這樣對她最好,大哥您--應該不反對這事吧?」
「真沒料到,弟妹會如此為身邊的丫鬟著想。」他好整以暇地徐言,黑眸卻迸射出犀利的火花,看得馬雲盼心頭一凜。「不過,弟妹可曾詢問過茵茵的意願?」
「我以前問她,她不曾反對,反而是我那奶娘捨不得,現在由我作主,我想她一定開心得很,是不是呀,茵茵?」嬌容轉向了茵茵,眼中透露出的陰狠訊息,逼得茵茵開不了口,也搖不了頭。
「二夫人問妳,妳怎地不回答?」費雋淳轉過臉來看她,俊美的臉上掠過一道危險的闇光。
「茵茵已經是莊裡的人,希望能由莊主來為奴婢作主。」抓緊一絲微弱的希望,茵茵咬住下唇,鼓起勇氣地說道。
馬雲盼眉間頓沉,臉色難看至極。「茵茵,妳可是隨我陪嫁過來的丫鬟,妳的去留操縱在我手裡,妳休想賴在莊主身邊,要他為妳拿主意!」
他眼神一轉定回馬雲盼臉上,唇邊掛著抹諷刺的冷笑。「原來不懂規矩的並非是她,而是弟妹妳呀。」
被他這一回駁,她微微亂了方寸。「這……這怎麼說?」
「妳已經是我們費家滄浪山莊的人,而我是這兒的當家主子,妳帶過來的丫鬟,自然也就在我管轄底下,所以,除非我同意,否則茵茵哪兒都不會去。」
「大哥這可是私心在褊袒她?」她惱火地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難不成弟妹想管到我頭上去?」
「我……」她氣得渾身發抖,已無適才的鎮定柔媚,雙眼陰騖地瞪著那個畏縮在費雋淳身側的人影。「我只想知道,大哥是不是打算收茵茵為妾,否則為何這般護著她?」她一豁出去便口不擇言。
「妳管得太多了,我不需要回答妳。」費雋淳不客氣地回駁。
「無論如何,這玉寧的服侍我不習慣,我希望把茵茵調回我的身邊來。」昂起下巴,她任性地說道。
「不可能。」沒多作解釋,他很直接地拒絕了她。「妳最好死了這條心!」
「大哥!」馬雲盼失去耐性地猛然站起,雙目似要噴出火來。「難道夫君才剛出遠門,大哥就要如此無情地對待小妹嗎?」
「妳所謂的無情,就因為一名小小的奴婢?」他更加冷酷地笑了。
「我以為大哥當能體會小妹的心情,但您卻處處護著這賤丫頭,寧可與小妹作對!」馬雲盼完全沒有料到,她不過用了「賤丫頭」三字,卻會引來費雋淳這樣大的反彈。
「妳說誰是『賤丫頭』?」冷得不能再冷的語氣,從他覆冰的臉孔道出,無疑更使人如置身冰窖中寒冷。
她有些慌張地退了步,望著他已經在瞬間起身來到自己面前,嚇得兩條腿幾乎站不住,趕忙抓住了桌緣。
「妳口口聲聲說茵茵與妳情同姊妹,現在,妳卻又用了『賤丫頭』三個字來形容她,哼!我真不知道妳是怎樣惡毒可怕的一個女人。」
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馬雲盼只得急忙擠出緩和的笑臉,收回了驕縱的氣勢與神情。
「大……大哥,對不起,我……是我一時失言說錯了話,您原諒小妹,小妹確實很喜歡茵茵在身邊服侍著,絕不是存心要罵她的。」
費雋淳卻不理會她的自圓其說,逕行轉身回到位置上。
「弟妹請回吧,我還有事要忙。」
「……既然這樣,妹子我回房去了。」在這節骨眼,她除了認栽地退下,也知道無論怎麼解釋,他也不會聽進去的。
臨走前又多瞪了茵茵幾眼,卻發現她也正看著自己,眼裡的情緒包含有內疚的、歉意的、還有同情的,令她抓狂地幾乎想衝上去摑上幾個耳光。
都是妳!都是妳!他才會對我如此冷淡!
心裡萬分怨恨的同時,更發誓不論用何種方式,都一定要將這個賤丫頭趕出滄浪山莊。
而且,她會不擇手段,不計任何代價!
☆☆☆☆☆☆☆☆☆☆ ☆☆☆☆☆☆☆☆☆☆
氣呼呼回到雙飛樓的馬雲盼,原本打算把玉寧叫過來當出氣筒發洩一番的,但轉念一想,這個玉寧曾經在費雋淳身邊服侍過,因此連續喝下好幾盅冰糖燕窩壓壓怒火,累得蓮媽只好跑去廚房為她張羅。
在淋了一身的雨後,玉寧火速換了衣服便進到房裡,而馬雲盼見了她,臉色依舊好不到哪去。
「玉寧,妳過來,我有話問妳。」
「是。」玉寧可不笨,她一眼就看出這個臭婆娘心情極差,現在把她給叫過去,準沒好事兒。
「妳在這莊裡待多久了?」
「啟稟二夫人,奴婢在莊裡已經待了五年又七個月。」為了不讓自己落得和茵茵相同下場,她小心翼翼斟酌著回話。
「那妳對莊主的瞭解有多少?」
「呃……不知二夫人是問哪方面的?」
「我看我就明著問吧!」馬雲盼壓根兒不認為這個丫鬟敢跟她耍心機。「他為什麼至今尚未娶妻?」
玉寧頓了頓,腦中同時掠過許多狐疑的念頭。「其實,莊主在五年前便已娶過妻了。」
「什麼?」她錯愕地急忙追問。「那他妻子人在哪?」
「這個……莊主夫人在和莊主結縭沒多久就去世了。」
「死了?怎麼死的?」
「據說莊主夫人身染惡疾,已是藥石罔效,雖然拖了好一陣子,但最後還是撒手人寰。」玉寧感傷地道。
得知這些「情報」,馬雲盼顯然興致頗高,半點惋惜不忍的意思都沒有。
「什麼樣的惡疾?是不是會傳染給別人的瘟病?」
「奴婢當時是在廚房幫忙,所以並不清楚莊主夫人究竟是生了什麼重病。」
「這麼說來,莊主在此後也沒有續絃的打算了?」馬雲盼兀自沉吟。
「應……應該是吧,莊主雖得杭州城不少官府千金的愛慕,不過,他連那些個尋花問柳的地方都未曾涉足,更甭說有中意的女子了。」
「哦?」馬雲盼揚起眉,兩隻眼睛像夜明珠熠熠發亮。「沒想到他是這般清高的男人,這世上當真不多見呢。」
「其實不只是莊主,二莊主也是這樣的人,他們兄弟倆都……」
「好了好了,別提到那只癩蛤蟆!」她不耐地擺擺手。「我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再看到他,最好連他的人都別再讓我想起。」
玉寧立刻噤聲不再多嘴。
「那妳呢?據說妳在他身邊服侍了兩年,他的習性和脾氣妳應當很清楚。」當下就把腦筋動到玉寧的身上。
「奴婢除了服侍莊主日常所需的分內事,並沒有多餘的交談。」
她斜眼看著玉寧。「怎麼他什麼都不會跟妳說嗎?」
「莊主的話本來就不多,何況,奴婢不敢多加攀談,莊主不喜歡下人饒舌,誰壞了規矩,誰就倒霉,所以奴婢都是必恭必敬的,啥話也不敢多說。」她說的全是實話,這兩年還不曾聽莊主對自己說過與工作無關的話。
「我問過燕總管,他說妳在這府內資歷雖不算最深,可妳的手腳俐落,辦起事來有條有理,很讓人滿意,既是如此,莊主又怎麼會把妳撤換?」
這可說到玉寧心中的痛處了,忍不住又暗自咬牙,但一想到那個可憐兮兮的柳茵茵,心頭的怒火怎麼也聚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