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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香綾

  「對不住,我只是一時好奇,請勿見怪。」劉尚鴻邊賠不是,邊忍不住瞟著玉玲瓏。

  「啟稟老爺,」門外僕人朗聲道,「酒菜已經準備好了,是否請移駕玉軒廳?」

  「知道了。」劉尚鴻待他們的確如上賓一般,始終陪著笑臉,慇勤得比自家哥哥還周到。「你們一定餓了吧?咱們先過去,邊吃邊聊。」

  有東西吃當然好。殷之昊和玉玲瓏心意相通地交換一個眼神,便隨著劉尚鴻踱往長廊盡頭的玉軒廳。

  玉軒廳位於這間偏廳的左後方,四周植滿四時花卉,景致如畫。

  他們到達時,席上已坐了一名衣飾華麗,嬌俏可人的姑娘。

  「爹,怎麼這麼久才來,人家等了老半天下。」女子嘴裡向劉尚鴻撒嬌,汪汪的大眼睛卻瞅著殷之昊俊逸非凡的儀表。

  「有客人在,不得無禮。」待眾人坐定後,劉尚鴻才介紹,「這是小女,名叫婉君,從小被我寵壞了,常常沒大沒小的。」

  「你一定就是我爹時常提起的殷大俠,對不對?」劉尚鴻話聲甫落,劉婉君立即接口。

  聽到「大俠」兩個字,玉玲瓏差點嗆到,平白換來殷之昊的一記死魚眼。

  她忙清咳數聲,擺正身子,裝得正經八百的。怎料桌子底下忽然伸來一隻手,鬼鬼祟祟地爬上她的右腿,她急著想挪開,可那力道卻大得出奇,鎮得她動彈不得。

  「沒錯,」劉尚鴻為兩人各斟上一杯酒,「殷大俠是爹多年好友,而這位玉姑娘……」

  他話還沒說完,劉婉君立即打斷,「聽說殷大哥長年住在東北,那地方好玩嗎?我從沒去過,改明兒個帶我去玩玩好不好?」殷之昊只回了一句「當然」後,她便立即站起來,移到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君子一言既出,可絕不能食言哦。」

  「帶你去有什麼問題,就怕你受不了那兒天寒地凍的惡劣天候。」殷之昊素來放浪不拘,這女人自願頻拋媚眼,他當然就不能太拒人於千里之外,可,他一隻手仍堅持放在不該放的地方。

  「那有什麼關係?橫豎有你保護我。」劉婉君對他的印像好極了,不但布菜,還頻頻替他斟酒。

  「婉君,不得無禮。」劉尚鴻縱容的口氣,一點威嚴也沒有。「你殷大哥這趟前來是為了公事,小住一兩天就得走,等他把事情辦完以後再說吧。」

  「什麼公事?我幫你。」

  「胡鬧,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可以出去拋頭露面?」

  「她還不是女孩子!」

  好難得哦,千金大小姐總算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玉玲瓏榮幸之至地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冷漠得了無溫度。

  「玉姑娘和你不一樣。」

  「因為她是孤兒,而且是小偷?」劉婉君講話真是坦白得很,一點也不怕得罪人。

  「婉君,不許無禮!」劉尚鴻到這時才真的有些冒火,口氣加重許多。

  「無所謂,她說的也是實話呀。」玉玲瓏擱下筷子,當著大伙的面,伸手在門牙上把塞進齒縫裡的菜屑掏出來,順手拈在餐桌上,看得劉婉君眼珠子睜得比銅鈴還要大。

  「呃,這個……」劉尚鴻沒料到她的舉止會這麼粗鄙,臉上的笑容尷尬得像不小心啃到辣椒一樣。「多謝玉姑娘大人大量。」

  「妳娘一定很早就死了哦。」劉婉君的言下之意乃是——難怪會這麼缺乏教養。

  「玲瓏和在下一樣,都是自小就出身草莽,繁文禮教在江湖中人眼裡原就不值一文,我們在意的是赤誠的忠肝義膽。」殷之昊說話時,看都不看劉婉君一眼,想是對她盛氣凌人的姿態頗覺反感。

  「江湖險惡,很多自詡英雄好漢的人,其實心腸很壞的耶。」劉婉君似乎沒有聽出殷之昊的譏諷,掠一掠長髮,又嬌聲道:「倒不如像我爹這種做大官的溫文儒雅,言行舉行總能發乎情,止乎禮。」

  「飽了,飽了。」殷之昊從小就跟「斯文」有仇,劉婉君的話簡直教他如坐針氈。「有給我們準備房間吧,突然困死了。」

  「有有有。」劉尚鴻忙起身,卻見一名家丁急急忙忙來到。「老爺,趙公公傳來懿旨,請您馬上入宮。」

  「什麼事?」

  「沒說,但很急緊。」

  劉尚鴻一聽,臉色忽變,「兩位,真對不住,我……」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們。」殷之昊在劉尚鴻走後,本欲立即跟著離席,卻被劉婉君攔住。

  「不要急嘛,先喝一盅茶再回房歇息也不遲。」她端起丫鬟剛泡好的熱茶,慇勤地遞給殷之昊。「這是清明節前夕摘下來的雨前茶,色清味醇,我爹特地留了你來才泡的。」語畢轉頭衝著玉玲瓏道:「玉姑娘,你以前一定沒喝過,喝了恐怕不習慣,我叫小春給你一碗水。」她說話時一徑注視著殷之昊,偶爾眼尾輕飛,卻是故意瞟向玉玲瓏。

  玉玲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人家擺明了仗著家勢給她難看,她又何必跟著她的囂張倨傲起舞。

  「你們慢慢品嚐這高等茶種吧,我找個地方納涼去。」再坐下去,她不嘔死也會嗆死。

  「我也覺得好熱,我陪你去。」殷之昊隨之起身,猿臂大刺刺地搭在玉玲瓏肩上。

  「殷大哥。」劉婉君喚道。

  「放著唾手可得的溫柔美人,你捨得嗎?」玉玲瓏拂掉他不規矩的手,可他竟改而摟住她的腰。

  「當然捨不得。」他故意會錯她的意,倏然凝目,蠻橫地奪取她的唇瓣,當著劉婉君以及一堆伺候的丫鬟、僕人面前,給她一記火辣辣的熱吻。

  「你們怎麼可以……」這一幕纏綿畫面,讓劉婉君驚訝得瞠目結舌。

  玉玲瓏的眼淚被逼下來。自從離開萬花樓以後,她鮮少在人前垂淚,多年的坎坷歲月,她學會獨自撫慰傷口,把脆弱的心靈深深埋入沒人窺見得到的幽微之處,豈料殷之昊這風流成性的登徒子,不僅接二連三的欺負她,竟還跟著外人一起讓她難堪?

  「怎麼?」殷之昊訝然抬頭。

  「覺得我受得還不夠嗎?」她努力想制止淚水潸流,怎知越是強抑,它卻越是恍如決堤,須臾已流了她整張粉臉。

  「我只是想愛你。」

  「愛這種東西不符合我的求生之道。」有些人一遇上了,就知道往後的結局。她是個聲名狼藉的偷兒,他雖也是半斤八兩的賊寇,但他有攀龍附鳳的機會,犯不著陪著她混跡江湖。

  「不要用你短視的想法衡量我的情感。」殷之昊不理幽怨的劉婉君,逕自拉著玉玲瓏往外走。

  「殷大哥!」劉婉君慌忙追上來。

  「不要吵!」今晚他跟玉玲瓏要好好的談一談,所有生人嚴禁干擾。

  「殷大俠請留步。」劉管家匆匆自前院跑來。

  「又怎麼啦?」這一家人實在有夠煩的。

  「請借一步說話。」劉管家嘰嘰咕咕的附在殷之昊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他濃眉忽地緊蹙,面容急斂。

  「我先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玉玲瓏猶來不及問,劉管家已拉著他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向穿堂。

  霎時,玉軒廳裡突地變得靜悄悄,不用轉頭,她也知道劉婉君那一雙惡毒的眼,鐵定還在繼續發射冷箭。

  「你一定無所不用其極,才能讓殷大哥對你這麼迷戀。」劉婉君譏誚的開口。

  「你和殷之昊是第一次見面吧?」初初謀面,就掏心掏肺,不覺得操之太急了?也難怪啦,千金小姐泰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會誤把豺狼虎豹當成如意郎君。

  「才不呢,在幾年前我爹冒死救他回府時就見過他了。」劉婉君那年十四歲,即已對殷之昊飄然形跡、飛揚隱逸的神釆深深著迷。數天前得知他將到家裡來,高興得連覺都睡不著,可誰知道,他風流劣性不改,竟又帶了一名女賊同行。

  烏鴉豈可比鳳凰,聰明人就該在這節骨眼表現出名媛閨秀的風範,直接把這個女宵小給比下去。

  「也就是說,你暗戀他已經很久了?」從她剛才的表現就已令路人皆知。

  「這種話你居然說得出口。」一點都不害臊。

  咦,玉玲瓏挑高一道眉,她都敢做了,卻不許人家說?

  「你以為你跟殷大哥會有美好的結局?」

  「請別誤會,也別咒我,誰希望跟他牽扯個沒完沒了?」朝天空吐出半截舌頭,玉玲瓏復轉頭調侃劉婉君,「你也別裝了,喜歡就喜歡,男歡女愛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不如咱們來做個交易。」她又在動歪腦筋發不義之財了。

  「什麼交易?」劉婉君誠惶誠恐地瞪著她。

  「我助你如願以償,你則……」

  「給你一大筆錢?」她立即接口,「妳要多少?」

  「那要看殷之昊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嘍。」錢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啦!這女人太臭屁了,不坑她一點銀兩花花,怎麼對得起自己。

  劉婉君沉吟許久,盯著她的眼問:「你真的不愛他?」先弄清她真正的意圖,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畢竟和一名小偷談交易,無異是與虎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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