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凝第一次感覺到額際淌下冷汗是什麼滋味。
「你念得……好可怕。」怎麼有人可以把這麼單純幾個國字念得又抖又長又喘吁吁的,這太困難了,她……做不到。
「因為我有操練過嘛,呀——」這一聲可不帶任何嫵媚或挑逗,只是純粹抒發她不小心說溜了嘴,自曝秘密。
「那你繼續念給他聽,不要讓他的火滅掉了。」
「黑凝!拜託,是你要救他還是我要救他呀?他又不是我兒子,我還念睡前故事給他聽噢?」而且還是十八禁的床戲故事——白馬王子壓倒灰姑娘、白雪公主剝光綠巨人。
「可是我念得很平板,他可能不會有反應。」不像右綰青念了幾本書,昏睡中的黑煉也能燒出能一熊大火。
「反正我就是適合去做0204小姐啦。」對於自己隨便開口說幾句話都能讓人覺得「媚」,她認命了。「我口好渴,我要去喝水潤喉,你自己頂著,下一本我再接手。」她都已經連續念了兩本,累斃了。
「青姊……」在右綰青的強烈要求下,黑凝順著她的意,以「青姊」稱呼她,即使黑凝的年齡比她大些,右綰青還是愛在口頭上佔人便宜。
右綰青的回應則是在半空中揮舞右手,沒得商量地離開病房。
黑凝眼底滿是無奈,臉上倒沒什麼變化,捧在手上的書變得好沉重,好像每翻一頁,都得花掉她許多力氣,但看到黑煉身上的火焰要升不升,要滅不滅的,她也不敢再遲疑,繼續朗誦——
「嗯……想要就求我呀……不、不,我不求,她潮紅的小臉滿是倔強,咬著下唇,但阻止不了逸出唇瓣的嬌吟,呀——」停頓。「呀——」又是停頓。「呀——」再停頓。「呀……」
真糟,試了四次,她還是抓不到右綰青那種酥人筋骨的嬌媚聲調,算了,跳過去。
「他的手指探入她的花徑,仿照起男女交歡的舞步,她輕輕喘息,無法控制自身情慾的甦醒,柔荑握住他挺進的手臂,似阻止、似邀請,他粗獷的吐息拂過她的脖子,感覺到她的顫抖,呀……嗯……耶……噢……」她繼續平板地念下去。
老天,不要再念了!這跟強迫一個植物人看A片有什麼差別?!
黑煉一聽到黑凝的聲音就已經夠讓他燒起來,何況她還在他耳邊念著煽情的句子,雖然念得沒有半分感情,音調比讀佛經還要神聖,可是如果要說全天下誰最有本領讓他失控,除了黑凝,還做第二人想嗎?
她的聲音,即使只是輕輕淺笑,對他而言都是強力春藥。
黑凝跳過不少她念不出口的句子,一本書草草率率就算結束了,但去喝水的右綰青遲遲不回來,她只好再念了一本,這本更可怕,是在馬背上……
可憐的馬。
她念了幾頁,覺得屋子裡變得好熱,燒得她臉紅,可是黑煉身上的火焰並沒有很興旺,不過薄薄一層包著他全身,對她而言並不燙,看來是因為這些右綰青塞給她的書讓她尷尬。
合上書,將它們平整放在床頭櫃旁。不念了,越念她自己也越不自在。
看黑煉沒有醒來,身上的火勢卻有平穩燃燒的跡象,她心裡也踏實了一點。
想到那時探到他淺弱的鼻息,至今她還記得自己的滿心感激。
子彈打穿了黑煉的胸口,差點也打中他的心臟,是的,差點。
那顆子彈貫穿他的後背與前胸,沒有留在他身體裡,但造成大量出血,卻在她無心的幫助之下,救了他一命——左風嘯是這般說的。
他說,黑煉之所以沒失血過多死亡,是因為他的胸口覆上一層薄冰,那些冰霜抑制了冒血的速度,沒讓血液大量脫離他的身體,也因為冰霜,讓他體內的代謝變得極慢,將傷勢惡化的情況壓到最低。
是她的特殊能力救了他。
思及此,她幾乎要忍不住感謝起自己曾經痛恨過的異能,若沒有它,黑煉現在也不可能活下來。
伸手碰碰他的臉,無懼他身上此時的火焰,她喜歡在他身上能摸到這麼熟悉的熱度。
「好溫暖……」黑凝說出指尖的感覺。
好舒服……黑煉在半昏半醒中也有自己的領悟。她的五指冰冰涼涼的,透過火焰包覆的皮膚滑來涼意,他怕意識模糊間會燙傷她,逼著要收回身上的橘炎,他不想傷了她……
「糟了,火焰!」
黑煉身上的火焰一減弱,黑凝立即慌張起身,還不小心撞翻了左右方的東西,她隨便抓起一本迭放在床頭櫃上的書,又讀了好長一串的火熱文字要幫助他燃燒。
效果非常的好,就算黑凝唸書的音調可以讓一整班學生陷入最深沉的睡眠,以為自己選修了多麼艱深又難理解的枯燥學科,但黑煉就是吃這套——
「青姊真的沒說錯,這招很好用……」火勢又恢復原有的情況。
不,因為是從她口中念出來才有這種效果。就連方才右綰青念了兩本書後,他會燃燒起來,不是因為右綰青口沫橫飛又臨場感十足的表演,而是他從混沌中被吵得不能安眠之際,恍惚聽到黑凝的聲音……擔憂他的聲音。
該死的,為什麼他的身體好重,完全不聽使喚,好像有人將他灌在水泥塊裡凝固,動彈不得!
「煉。」
唔,叫他了。
「笨蛋。」
呃,罵他?
「你差點死掉,知不知道?」
是沒想這麼多啦……
「我在乎嗎?我不在乎的。」
這麼無情噢?
「……你知道,我會忘記的,到最後,我只會記得『黑煉死了』這個事實,至於悲不悲傷、難不難過……那些情緒,我都不可能記得,只要一年,或是兩年,你對我來說,沒有影響。」黑凝重新坐回床畔的椅子上,看著那張被火氤氳的容顏。
他知道,他該死的知道,他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我不在乎的,我……以為。」
室內很安靜,黑煉還沒能掙脫身體沉重的束縛,無法開口,黑凝也在說了這句話之後,停下開口的打算,緩緩梳弄他帶焰的發,有幾顆水珠從她的指腹滑下,似乎是她體內冰氣融化的結果。
「可是我錯了,我在乎的。」
呀?這是……告解?
「我那麼慢才發現自己的在乎,我好怕太晚,晚得來不及醒悟。」黑凝笑了笑,「幸好沒有,沒有太遲,一切都來得及,沒有遺憾。」
這、這是告白!
不行!不行!他怎麼還可以軟趴趴躺在這裡,這種時候,他應該要抱住她,兩個人依偎成夾心吐司,蜜蜜粘粘的,聽她慢慢講——傻笑地聽她慢慢講,那才對呀!
「雖然,以後我還是會忘記今天用什麼心情說這些話,但是我會記得的是,謝謝你活下來了,煉,謝謝你。」她握住他的手,將自己的五指與他的交握,冷熱之間,一個在尋找沁涼,一個在等待溫暖,這一刻,兩人都如願了。
「如果冰火共存,那我們兩個就一起執手白頭;如果冰火共滅,那我們兩個就一起走向毀滅吧。」
黑凝輕輕在他的指節間落下一吻,為她的承諾封緘。
轟——大火燎原!
甫進門的右綰青手裡捧著一大盆生猛海鮮,準備順便借黑煉身上的火焰烤來吃,卻被眼前的情況嚇一跳。
躺在那邊的黑煉燒得好旺,之前他已經燒掉了好幾床被單,所以這回他躺的床換成了防火材質,否則這場大火會延燒得更快,說不定等會兒連整間屋子都燒得乾淨。
「哇!你念了哪一本書給他聽呀?!燒得這副德行!」哪本書這麼火辣呀?
好熱好熱,趕快趁機烤龍蝦,很新鮮耶。
還有秋刀魚,又油又香又好吃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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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煉的傷勢復元得十分快速,一方面是照料得當,另一方面則是好心情連帶影響身體細胞,愉愉快快、心甘情願地加快恢復的速度。
日前右綰青與福田匡弘那場在廢棄大樓裡的復仇大戲,結尾是福田匡弘跑了,右綰青想追,卻被左風嘯攔下,右綰青氣得好幾天不跟左風嘯說半句話,擺明了將所有的氣都遷怒到他身上,而左風嘯更火,簡直想按著右綰青的臀好好賞她一頓教訓,兩人誰也不先低頭,右綰青拗,左風嘯比她更拗。
冤家。
趁著黑煉睡著的下午,右綰青拉著好不容易沒被黑煉粘死死的黑凝到飯店餐廳去吃點心,她臉上明顯寫滿了心事重重。
「要回台灣了嗎?」黑凝肚子不餓,沒像右綰青叫了一份定食,她只點了杯飲料喝。
「嗯,聽說福田匡弘跑了,八成早飛離日本了,咱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淡路島的觀光景點我全逛過了,唉。」右綰青搖頭晃腦,一副「我好無聊」的模樣吃著鯛面。
「你還沒跟左風嘯說半句話嗎?」黑凝看出她的心情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