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蝶舞,伴隨悅耳動人的鳥啼,化作一方人間仙境。
這時天亮還不久,園裡只有三三兩兩的遊人,顯得格外清靜。
李玉浚帶著眾家丁,輕易地找到一處景致優雅又無人的地方。
他拿出裝著蘭馥香的瓶子,倒了一點微帶紫色的漿狀液體在右掌上,然後把瓶子放在地上,再將內力凝聚在掌上,讓香味可以遠傳。
不多時,附近的蝴蝶紛紛飛向他,遠處也隱約可見蝶影聚集,飛舞而來。
李玉浚將無絃琴交給一名家丁,命他們退開十步,然後解下披風,雙手各持一端,雙目盯著在瓶子上空飛舞的蝶群,估量該如何著手。
思索片刻,他心中已有計較。
他足尖一點,身於驀地飛縱至半空,跟著一個觔斗越過蝶群上方,披風乘勢籠罩群蝶,即刻收攏,再從容落地。
只不過一瞬間,蝶群已去了一半,一旁觀看的家丁們個個瞠目結舌,好半天才爆出一陣喝彩。
李玉浚只淡淡一笑,將束成袋子般的披風交給他們。
一名家丁伸手接過,和另外兩名家了小心翼翼的將蝴蝶放進鳥籠裡,花了約莫一注香的時間才結束。
之後他們數了一數,竟有近百隻蝴蝶。
此時,又有大批蝴蝶聚集,李玉浚拿起披風,依照剛才的方法繼續捕蝶。
重複了幾次之後,他已捕到了四百餘隻蝴蝶,手中尚有剛捕到的蝴蝶,眼看便要超過半數,卻突然聽到陣陣刀劍相交的錚錚之聲。
略一遲疑,他把裝著蝴蝶的披風交給家丁,施展輕功向聲音來源奔去。
穿過小徑和重重花木,轉過一座竹林,他見到五名褐衣人正在圍攻一名藍衣男子,出手極端狠辣,那男子手無寸鐵,只能閃避,卻無招架之力。
李玉浚停在竹林邊緣,定眼一看,發現那五人的雙肩各繡著一隻青色的鳶,不由得心中一凜。
「蒼鳶教的人為何出現在此?」他皺眉低語。
十餘年前,蒼鳶教慘遭滅教,但約莫兩、三年前又再度興起,而且還在武林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然而蒼鳶教的行動向來在南方,何以突然出現在長安?
李玉浚心中正疑惑,卻聽到一陣鐺鐺之聲,舉目一看,原來是藍衣男子閃躲時順勢牽引,以致兩名褐衣人武器相擊。
不及細想蒼鳶教的目的,李玉浚縱身躍入戰局。
幾道若有似無的銀線自李玉浚袖中飛出,迅速射向四方,猶如蛇一般的靈活遊走,教人避之不及。
不一會兒,銀線已纏上五名褐衣人的頸項,束住了他們的脖子。
一名褐衣人見事極快,一被纏上,立刻揮刀砍斫,意圖斬斷銀線,未料一刀下去,銀線絲毫未損,反倒讓銀線深陷入肉,立時湧出鮮血。
李玉浚雙眉一揚,淡淡地道:「不要白費力氣了,普通刀劍是砍不斷這幾條琴弦的。」
他說著,手上加力,琴弦登時束得更緊,他們頓感呼吸困難,手中單刀不由自主的鬆脫,雙手拉著束住脖子的琴弦,做著最後的掙扎。
一旁的藍衣男子見狀,乘機衝上前封住他們的穴道。
李玉浚看他們已無法動彈,雙腕一抖,迅速收回琴弦,轉頭問藍衣男子:「兄台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人是閣下制服的,由你決定。」
他微微頷首,低頭考慮,片刻之後,便有主張。他決定不殺他們,等一下回去時再命家丁報官,以便查清楚蒼鳶教的意圖。
「暫且留下你們的性命,交由官府處置。」
危機解除,俘虜的處置也決定了,藍衣男子長長地吁了口氣,嘻皮笑臉地走向李玉浚。
「謝啦!多虧閣下及時援手,不然我曲無愁就要變成曲無頭囉!」曲無愁說著,右手就要搭上李玉浚的肩,卻被他側身避開。
討了個沒趣,曲無愁也不以為意,仍是笑道:「久仰影弦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閣下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見義勇為,實在是江湖中人的典範。不知閣下有沒有空,讓在下做個東,好好答謝你的救命之恩。」
李玉波自知在武林中頗具聲名,因此對於曲無愁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並不覺得奇怪,對那番讚美之詞也只當是客套話。
「這是義所當為,兄台不必掛意。在下尚有要事,必須先行離開,告辭了。」他抱拳一揖,轉身便行。
「喂,等等呀!」曲無愁一邊嚷著,一邊追上他,熱情地道:「所謂相逢即是有緣,等你辦完事,我們再一起去喝酒吃飯也不遲。」
「多謝兄台好意,但在下確實有要事,不敢耽擱兄台的時間,你請自便。」李玉浚口中推辭,足下跟著加快速度。
「沒關係,沒關係,我什麼都不多,就是時間最多。」曲無愁毫不費力的跟上他的速度,依舊笑容滿面。
李玉浚側頭瞥了他一眼,不再答腔,任由他跟在身旁。
※※※
花團錦簇,蝴蝶雙飛,鶯啼鳥囀,好一片春天景致,只可惜……
歐千鳳掩著檀口,懶懶的打了個呵欠,敘秋園的景色雖美,她卻無心游賞,只想盡快找到堂主。
她緩緩的行走在花徑間,遊目四望,卻都沒有他的蹤影。
驀地,一陣奇異的香味吸引了歐千鳳的注意,她認得那是一種稀有香料,產自西域,價比黃金。
「誰那麼浪費,灑了那麼多蘭馥香?」她放眼望去不見人影,香味應該是從遠處傳來的,但那麼濃的味道,不知倒了多少的香料。
因為不關她的事,她本待不理會,但想起堂主好奇心向來高人一等,或許會聞到香味跑去湊熱鬧,於是改變主意,循著香味的來源而去。
越走香味越濃,她發現身邊飛過好多蝴蝶,而且都飛往同一個方向,心中隱約猜到了香味的由來。
她加快腳步,轉入一條幽靜的小徑,走到了路的盡頭,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奼紫嫣紅。
燦爛花海中,蝴蝶漫天飛舞,圍繞在一名男子身旁。
他垂首凝望停在手掌上的鳳蝶,俊雅的容顏帶著溫柔,引人癡醉,一身高華的氣質更令人傾慕。
一時間,她有些恍然,彷彿回到了初識他的時候……
那年,她正是娉娉裊裊十三余的年紀,在青樓裡彈琴唱曲,賣藝維生。
自幼淪落青樓,她見多了姐妹們與客人間的虛情假意,更看盡了男人醜陋好色的嘴臉。一開始,李玉浚之於她不過是一名恩客,縱使他年少英俊,風度翩翩,但和其他人也沒什麼兩樣。
可是日子久了,他的溫柔體貼、斯文有禮都讓她悄悄放進了心裡。
他的言行舉止不含狎褻,在他眼中,她只見到傾慕和憐惜,沒有一般客人對她容貌和身體的覬覦;和他在一起,總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平凡的清白女子。
身在浮華奢靡的青樓裡,她卻偷偷的編織一個夢,縱容自己那不切實際的愛戀。
直到他以琴心相挑,她以為自己握住了幸福,誰知幸福的假象竟是那樣的短暫,夢……終究破滅……
午夜夢迴,她總提醒自己要忘記負心人,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可是越想遺忘,卻記得越清楚。
她恨他,恨他的薄倖,但她更恨自己的牽掛,恨他仍佔據她的心。
越是思念他,也就越恨他!
只是,她的自尊不容許自己記掛他。
為了證明她可以看得開,她裝作對往事毫不在意,不想復仇也不提從前,並且化作煙視媚行的花蝴蝶,周旋在眾多男人間,為風幫竊取機密,自欺欺人的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直到他再度出現——
再相見;他不但聲名卓著,而且風采更勝當年……
想著,歐千鳳凝望他的眸光瞬間化作冰霜。
她無法繼續假裝不在意,事實就是她的怨恨從未休止,只是隨著思念與日俱增,濃烈得足可摧毀她與他。
除了報復,她想不出其他解脫的辦法。
抹去眼底的冰霜,換上屬於花蝴蝶的嫵媚笑容,歐千鳳輕移蓮步,款款走向李玉浚。
人未到,聲先到。
銀鈴似的笑聲傳入李玉浚耳中,他驚喜地側頭,正想喚她的名,另一道聲音卻搶先喊出——
「小蝴蝶,你來找我的嗎?」曲無愁笑咪咪的直朝歐千鳳揮手。
見到曲無愁,她才發現自己剛剛眼裡只有李玉浚,竟沒看到堂主就在李玉浚身邊。
對這樣的情形,她感到一絲心慌,但臉上笑容絲毫不變,輕盈地迎上前。
「堂主……」她刻意放柔聲音,讓原本就嬌嗲的嗓音更添了幾分甜膩。「奴家找您找得好辛苦,原來您在這呀。」
經過李玉浚時,她連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走到曲無愁的身邊。
「呵呵,親親小蝴蝶,不過幾天不見,你就這麼想我嗎?」曲無愁不覺有異,仍像平常一般和她開玩笑。
歐千鳳一臉嬌媚地偎向曲無愁,右手環上他的頸項,美眸斜暱著李玉浚,噘嘴道:「今天一早,您的手下就到奴家的房間找您,一副篤定您會在奴家那兒的模樣,找不到人又急得發抖。奴家看了不忍心,就親自來找您,順便提醒您,您已經好久沒到章台樓看奴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