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開始議論紛紛,顯露不安了。
「修賢,你還在等什麼?叫人出去把烏鴉趕走啊!」溫父激動地站了起來,揮臂大吼。太不吉利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爸,可是我會怕……」
「是啊,老公。」溫母也說話了,「聽這聲音外頭的烏鴉好像為數不少,萬一牠們開始攻擊人怎麼辦?還是留在教堂裡別出去了吧!」
「我可以繼續接下來的儀式了嗎?」莫非冷淡地問。
溫父、溫母這才坐了下來。
他冰冷的眸子轉而望向聖壇前的梅貝姬,只見頭紗覆蓋的她,神情也有些憂忡與不安,流轉的雙眼從新郎身上移開,接著與他的視線迎個正著……
梅貝姬趕緊撇開眼眸。
莫非低沉的嗓音接著響起,沉穩念著「以弗所書五章」,莊嚴而泰然自若的模樣彷彿對觀禮會眾的騷動與不安視若無睹。
屋頂上的烏鴉叫聲不絕於耳,貓咪的喵叫聲也在禮堂的窗邊間歇地響起。
「新郎溫修賢。」
「嗄?啊,叫我嗎?」
莫非睨了他一眼,「你是否願意迎娶新娘梅貝姬小姐,無論貧困、喜樂、順境、逆境,兩人永遠攜手同行--」
莫非的話還沒說完,溫修賢突然露出一副見鬼的震驚表情,失態地伸手指著牧師的身後,而觀禮賓客也傳來幾聲尖銳的驚呼聲。
掛在牆壁上的大型十字架,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歪斜了……
沒有掉下來,只是掛在半空中晃啊蕩的。
「不吉利!太不吉利了,我長這麼大還沒碰過這種事。」溫父像是受夠了似的激動跳起來。
幾位比較膽小的賓客顫巍巍的扶著椅子站了起來,「我、我要離開這裡!」
這句話瞬間引發了強烈的效應,近百位的觀禮會眾各個有如難民似的爭先恐後逃出教堂,尖叫聲、腳步聲不斷。
搞到最後,禮堂內居然只剩下新郎、新娘以及新郎的父母,連伴郎跟小花童都跑了!
羅牧師站在禮堂門口,輕皺起眉頭,以不贊同的眼光看著昂然佇立在聖壇上方的莫非。
「牧師,這個……儀式還要繼續下去嗎?」溫修賢差點隱忍不住心中的雀躍。
這個牧師果然沒誑他,他真的有幫忙啊!因為直到此刻他終於發覺所謂的烏鴉叫聲,其實是透過屋頂上方的擴音器播放出來的罷了,可見大家是被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失去了觀察力。
莫非瞥了他一眼,緩緩闔上手中的聖經。
極輕微的「啪」的一聲,卻讓梅貝姬緊繃地僵硬了身子,捏緊捧花瞪著莫非……開始無意識地輕輕搖頭。
不要!別宣佈婚禮無效……她真的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結婚,鬧劇已經進行到這個地步了,就只差這麼一點……
深邃冷峻的黑眸緊緊鎖住以頭紗覆蓋的那張蒼白俏臉。
「本人以牧師的身份宣告,我不贊成這樁婚事。因為很顯然的,這場婚姻並沒有得到上帝的祝福。」
第二章
梅貝姬蹲坐在教堂門口的圍牆外,兩個類似行李的東西一個被她坐在屁股下,另一個則抓在懷抱裡。
早上八點半,她忍不住徹夜未眠的困意將小臉埋在臂彎裡,昏昏欲睡。
瞇一下就好,讓她偷偷地打個瞌睡……不會睡太沉的,只是將眼睛閉起來幾分鐘,等到那個像撒旦的牧師一出現,她還是能夠馬上把他揪出來的!
約莫十分鐘之後,莫非踩著沉穩的腳步從街道的另一頭緩緩走過來。
遠遠地他就看見梅貝姬了,三天前那個穿著美麗白紗的新娘,這會兒卻像個流浪漢似的蹲坐在教堂門口。
她在等人?對方是什麼人物讓她這麼慎重,連見個面都要把行李、家當給一併帶著。
莫非在經過梅貝姬的身邊時腳步絲毫不曾緩下,直接轉進教堂裡。
他已經很忙了,日本的總編輯和筱原幸子只差沒搭飛機殺過來催他的漫畫稿,可是他這一個星期還是得每天騰出早上的時間過來教堂報到--
這是羅牧師給他的懲罰,處罰身為牧師的他竟然在婚禮上動手腳,公然地欺騙神的子民。
他暗自慶幸自己那時只拆松幾個十字架的螺絲,若是婚禮當時整個十字架掉了下來,他相信羅牧師可能會氣到當場心肌梗塞!
不過在送醫院之前,牧師還是會先把處置他的嚴厲辦法給交代清楚。
所以嚴格講起來他並不是沒有付出代價,雖然新郎溫修賢事後帶著懷孕的女友及厚禮來表達他們對他的感謝,但是……莫非緩緩轉頭望著教堂門口,他一直沒有等到新娘梅貝姬的響應。
冷淡的薄唇輕輕抿起,沒想到在三天之後她真的出現了!
是專程在等他嗎?莫非不多作揣測,但靜靜等待著。
「牧師,我來了。」
羅牧師聽見他的聲音,伸手將老花眼鏡拿了下來,並將手中的聖經遞給他。「把聖經裡有關神聖婚姻和不可欺瞞他人的經文,通通找出來謄寫一遍。」
「是。」
莫非接過了聖經,轉身走到辦公室另一頭的位子,拉開椅子坐下不再開口。
羅牧師看著他俊挺的身形,搖搖頭。這孩子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邏輯,他不會變壞了,只是個性比較冷漠寡言,不習慣將七情六慾正常地表現出來,但是……
「孩子,我能知道你事先是否認識那位叫梅貝姬的新娘嗎?」
「不認識。」莫非的頭意思性的微微拾了一下,接著又埋進厚重的聖經裡。
這倒新奇了!「那位新郎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答應幫助那位新郎破壞婚禮?」羅牧師炯亮的雙眼緊盯著他,「是因為那位新娘引起你的注意,讓你無法坐視她走入一場可預見的悲劇裡頭嗎?」
莫非的俊臉緩緩抬了起來,筆直迎視羅牧師的目光。「我也不知道。」
只見羅牧師滿意地點點頭,不再開口。
莫非視而不見地望著經文。他不諱言自己居然動了想招惹梅貝姬的念頭,也懂得牧師嘴角抿起的微笑,是帶著一種期待且欣喜的含意,可那個女人會是他生命裡的春風嗎?
他自己也不曉得,現在說這個未免太早!
會想招惹她,是因為當時穿著婚紗出現在禮堂門口的梅貝姬太過耀眼,裹著一層陽光金粉的她,在剎那間竟讓他有種遇見天使的錯覺……
人家都說牧師是神之牧者,但是坦白講,莫非並不覺得自己比較貼近上帝。
反而是她,穿著一襲白紗的梅貝姬……似乎比他更接近上帝,聖潔的氣質彷彿有一種神奇的救贖魔力。
所以他想招惹她,如此簡單而已!
這時,一抹黑影突然從窗口躍了進來跳到桌上,他一怔,放下鋼筆將牠抓了起來。
「你這傢伙,不可以踩在聖經上。」將那只黑貓抓在懷裡,莫非微微低頭用手指輕柔地撫弄牠的頭頂和下顎,惹來貓兒一陣滿足似的咕嚕。
羅牧師抿笑看著他。
只有在這個時候,這孩子的表情才會變得溫柔,眉宇間彷彿透露著無限的寵溺,只是不曉得他這般的柔情,何時才能擴及到人身上?
「再抓傷我的手,我馬上把你扔出去。」
羅牧師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把牠帶回去養吧!這貓兒也流浪的夠久了,再說牠那一天也幫了你一個忙,也許你跟牠有緣。」
有緣?莫非深深地看了黑貓一眼,神情突然一僵,下意識地想將牠推開……
「別抗拒了,孩子,是牠找到你而不是你抓住牠的。」
或許是孤兒的遭遇影響了莫非,讓他寧願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也不要主動去留住任何人或物。沒有得到就不會有失去,他是這麼堅信著,只是--
「真是牠找到我的嗎?」
望著舒適蜷窩在自己懷裡的黑貓,見牠仰起了頭像是在質問他「你為什麼不摸我了?」莫非遲疑了一會兒才又再伸手撫摸牠。
他並沒有積極的想留住牠,只是這幾天當他來教堂報到的時候,這隻貓兒總會找到他並且跳上來恣意撒嬌一番,無論他在哪裡,禮拜堂或是資料室,牠總是能神通廣大的尋到他。
「我不懂如何養貓。」他猶自掙扎著。
羅牧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牠會教你的。」如此笑說著,牧師緩緩推開門走了出去。
莫非沉默了幾秒鐘,突然伸手揪住黑貓的頸子,將牠舉到自己眼前,「這樣吧,如果我要回去的時候你還不離開,那麼就可以跟我回家。」
貓兒像是有靈性似的睨了他一眼,矯健地掙脫,跳回他懷裡舒適蜷縮著不再理會他。
三個小時後,牠果然攀在莫非的肩上跟著他回去了。
「別爬到我的肩膀上!」走出了教堂門口,他伸手想將牠抓下來。
誰知黑貓居然猛然一跳,輕巧俐落地躍到旁邊的突起物--一顆人頭上面,正確的來講是梅貝姬的頭上。
她還在這裡?
「哎喲!什麼東西啊?!」被驚醒的梅貝姬嚇了一跳,猛地睜開雙眼整個人差點沒彈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