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又酷愛吉普賽人式的長裙,雪紡紗布料一體成形。
如果不作畫的時候還好,她還會穿著暖色調的衣服四處走動,有時會帶著她那只名為大胖的愛貓散步,在月光下享受寧靜和看狗打架。
但是一旦開始拿起畫筆的那一刻,她一定全身雪白宛如月下仙子,神聖而聖潔的凝神專注,不為外力所干擾調出她認為最適合的顏色。
而她會先在衣服上試色,淡描一筆才決定要不要用在畫布上,隨心所欲讓生活過得一團糟,只要三天沒人提醒她要休息,相信連她最親近的朋友也會認為她是鬼。
他們說這是藝術家的怪僻,廢寢忘食也要完成一幅佳作,但秋天會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告訴他們,她只是餓了走不動,順便把畫染上她的顏色而已。
順便!
這句話不知會氣死多少為生計奔波,沒沒無聞的窮藝術家,她的順便起碼為她賺進六位數的金額,而且不包括早已被抽工三成的佣金。
有人笑說她是得天獨厚的幸運兒,但她從不以為然,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若她沒有努力也不會進步,光是天份很難成就一個人後天的成功。
她不是怪,而是不懂得生活,什麼過於高傲、自命清高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她只是喜歡將一張白紙塗出她要的色彩罷了。
「秋天,妳又在發呆了,天空飛過幾隻鳥呀?」暗開玩笑的趙翊青在她身邊落坐,半月型的木椅足夠容納兩個大人。
但她有意無意地朝她靠近,不著痕跡地拈起她一撮頭發放在指縫間繞。
「七隻麻雀、八隻鴿子,還有一對白鷺絲。」秋天當真的回答,不假思索。
「嗄?!」她當場楞住,一時之間接不上話。
有人會去數天上飛過的鳥兒嗎?除非吃飽了撐著,不然誰會去幹那種無聊事。
但秋天會。
她是那種隨時隨地在觀察的人,眼神看來矇矓有點夢幻的感覺,常令人以為她在發呆或作白日夢,睜著眼也能睡覺。
其實不然。
也許她不知道煮三杯米要加多少水,或是燉排骨要先燙過,可是她能由一個人的腳步看出他是不是寂寞,燈滅了之後有沒有暗自垂淚,她不會生活只會觀察人生,所以她把她感覺的感覺畫出來。
「翊青,妳的表情挺有趣的,妳真相信都市裡也有白鷺絲嗎?」她瞎掰的。
眼神一柔,趙翊青從後抱著她將頭往她肩上一枕。「只要妳說的我都相信,誰叫我才是那個必須說謊的人。」
因為她是她的經紀人,得不斷的昧著良心向客人說秋天的畫已被預購一空,下回請提早排隊,她會為他們優先安排。
但實際上是他們水準差,沒藝術修養,財大氣粗又不懂掩飾,在她這一關就被刷下來了,哪能把錢不當錢看的亂撒。
有時謊言說多了自己也會當成真,現實生活中的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辛苦妳了,不過妳別抱我太緊,妳知道我的身體不好。」不能有大起大落的情緒。
「啊!我忘了妳的心臟……」趙翊青連忙退開不敢再抱她,當她是易碎的玻璃保持距離。
秋天輕笑地搭著她的肩打趣,「我不是超級傳染源用不著害怕,我的心臟暫時還不打算停止跳動。」
輕生死大概是從她得知這種病沒有治癒的一天開始吧!除非換心,否則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健康,但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而她不賭這一半的機會,因為她身邊有太多愛她、關心她的人,她捨不得太早離開他們,能活一天便賺到一天,健不健康又何妨。
「妳別和我開與妳身體有關的玩笑,妳今天的藥吃了沒?」她真的會怕,她是少數幾個見過她病發情形的人,當時她的腦波和心跳完全成一直線。
她一直認為自己很勇敢,而且能堅強地面對上天對她錯誤的安排,但那一次她哭了,她也被嚇得差點得心臟病。
「妳和美黛子一樣一見到我就問我藥吃了沒,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精神有毛病呢!」秋天拿藥當維他命吃,一天三顆從不間斷。
美黛子是一個好玩的綽號,負責展覽會場佈置的主辦人叫魏閒閒,用台語發音正好是閒著沒事做的意思,幾個好朋友常拿來取笑。
她和趙翊青以及秋天三個人是同一所高中畢業的同學,後來各自考取不同的大學而分開一年,在某個聯誼會上才又重聚。
從那時候起三人就像打結的麻繩解不開,秋天愛畫畫有繪畫天份,成為畫家,家裡有錢有閒的魏閒閒就開了間畫廊專門展出她的畫作,而就讀管理學院的趙翊青自告奮勇當她的經紀人。
她們的感情好得有點詭異,曖昧又撲朔迷離,常讓人笑稱是蕾絲邊的,除了閒閒曾在大學時期交過一個男朋友外,其它兩人的感情生活呈現一片真空狀態。
「妳是精神有毛病,而且非常嚴重,妳幹麼浪費時間畫那張莫名其妙的畫。」害她少賺一筆。
秋天笑然地看向街上匆匆忙忙的行人。「妳不覺得很可愛嗎?他是個十分有毅力的禿子。」
「妳……」趙翊青笑了,沒法板起臉教訓她。
一想起那張八開畫作她的確大笑了一場才進來,畫的背景是一幢幢鋼筋水泥築起的冰冷大廈,猛一瞧給人孤寂、發冷的感覺,好像被矗立的高樓給孤立,關在名為都市的叢林裡。
唯一的熱情來自佔不到十公分位置的都會男子,他揮著汗站在太陽底下引頸盼望,手中牽著一隻和他一樣滿頭汗的烏龜。
這畫中的重點是漫天飛舞的綠葉,稍有文化氣質的人都看得出在暗諷鈔票滿天飛,人為金錢而折損了志氣。
整體來說這是隨手拈來的塗鴉不算佳作,但卻真實的反映出人生,完全符合不懂畫的意境卻愛擺闊的富人心態,人人甘願在功利社會中淪為受人擺佈的寵物。
「老高纏了妳一段時間吧!從我決定開畫展那天就看見他老跟在妳左右。」她實在很佩服他的恆心。
換作是她絕不會為了身外物苦苦追尋,她的生命中沒什麼期待,畫畫不過是她打發時間的消遣而已,順便養活自己。
「哼!妳這沒良心的傢伙還會記得關心我,我當妳要在畫室裡關一輩子,足不出戶。」趙翊青沒好氣的抱怨,怪她見死不救的直到現在才伸出援手。
「呵……妳說得太嚴重了。」她的眉忽地一顰,收起輕快的笑聲按住胸口。
「怎麼了,心又痛了?」趙翊青的表情比她還緊張,臉都白了。
秋天輕輕的吐氣呼氣,緩和她稍起的情緒。「還好,老毛病了,一天不鬧幾次脾氣我還不習慣呢!」
「以後不許妳隨便亂笑……」一見她張口要抗議,趙翊青口氣嚴厲的規定,「除了勾起嘴角微笑外,其它笑出聲的笑一律禁止。」
笑聲會震動胸口造成心臟的負荷,以她不健全的三尖瓣和心室肌壁太薄來說,她比玻璃娃娃還脆弱,連一點點小刺激都不能有。
她的心瓣膜容易因血濃度太高而堵塞,甚至閉合,必須靠藥物舒緩才能維持正常的心跳頻率,如果她肯開刀裝人工瓣膜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偏偏這人平時什麼都好商量,唯獨這件事固執得令人生氣,怎麼也不肯捨棄快報廢的「零件」。
「暴君,我被恐嚇了。」秋天的神情很安適,彷彿身體有病的是別人不是她。
一個人若是連笑都不允許,她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義,幸好她早看淡了生死,隨時有辭世的準備。
「少對我嘻皮笑臉,我不吃妳這一套,我會嚴格的監視妳。」趙翊青故意裝出一副很嚴肅的表情警告。
「翊青大妞,妳讓我聯想到德國的希特勒。」秋天將頭往她肩上一靠,慵懶得像一隻沒力氣的小花貓。
她知道治秋天的小妙方,女強人外表的她有一顆最柔軟的心,只為朋友開放。
「好呀!敢說我獨裁,敢情沒見過壞人。」輕捏她鼻子,眼中含著寵溺目光的趙翊青不敢表露真心。
她受不住的,她想。一切維持原樣就好,大家都開心。
沒幾人看得出她對秋天的感情已經變了質,由一開始的同情轉為憐惜,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下慢慢變成愛,她無法再接受男人的示愛。
這段期間她錯愕、驚慌、不安,以為自己心裡病得不輕,她掙扎的要調適,希望能恢復平常的友誼。
但龍爸的一句話讓她徹底沉淪了,「愛就是愛還能不覺悟嗎?」
當他說這句話時眼神是那麼溫柔的望向詩月阿姨,讓她動容的想哭又想笑,他們之間的深情已到了不用言語便能意會的境界,叫人好生羨慕。
「什麼壞人,誰敢在我的閒閒畫廊逞惡,看我的正義之拳。」消滅獨裁者。
一道嬌滴滴聽來沒什麼說服力的聲音傳來,她們一轉頭先注意到的是那兩顆橫衝直撞的木蘭飛彈,然後是過於艷麗的情婦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