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看著她,又這樣的銳利,似乎要把她看進心坎去,讓她覺得在這個陌生人面前,什麼也隱藏不住。
挽袖沉下俏臉,冷若冰霜地言道:「你看什麼?」
這個女子很有膽識!
她也長得十分貌美,只是與傅玉蓉一相對照下,她會顯得有些失色,然而這女子在溫柔的表面下,另有一股清冷的氣息以及傲然的風韻。
這樣看來,她與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稱的傅玉蓉,好比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他一哂,「你沒見過人心險惡,當然這樣說。你可曉得他在太行山落草為寇十三載,身上背負多少條人命嗎?這傢伙笑裡藏刀,只要利益當前,他可是六親不認,否則你以為他『笑面虎』的名號打哪兒來的?你跟我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是讓人聽見,准笑掉人家大牙。」
他話鋒一轉,「不過,既然有人為你求情……好!我就再饒你一次。你收拾收拾,自行去官府投案,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如果再想在我面前耍花樣,可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這……這……」
玉麒麟目光一冷,「怎麼?還不滿意嗎?」
笑面虎忙不迭地說:「滿意、滿意。在下這就前去投案。」對屬下喝斥一聲,一群人挾著尾巴,畏畏縮縮地走了。
見他們走遠,玉麒麟回頭,目光含笑。「兩位小姐受驚了。」
傅玉蓉上前,傾慕而又感激地說:「這一次若非壯士相助,我和表妹必定難逃賊手,會有怎樣的命運……我連想都不敢想。」
「傅小姐好說……」玉麒麟眼光一轉,「不過看來這位姑娘有些不以為然呢!」
傅玉蓉看表妹站在一旁默不吭聲,不禁訝然道:「表妹,你怎麼了?」挽袖一向溫柔嫻雅,很少對下人發脾氣,就連重話也沒聽她說過半句,怎麼今天這麼奇怪?對著救命恩人也這麼別彆扭扭的。
蘇挽袖只好低垂著眼,行一個禮,「多謝壯士搭救。」
一瞥眼,見玉麒麟老是盯著她看,心中登時有氣。什麼義薄雲天的大俠,根本就是一個登徒子,仗著有幾手武功就出來招搖撞騙,還虧得表姐為他傾心不已,要是表姐知曉他的真面目,不知會有多失望了。
「壯士……大俠……是否能摘下面巾,讓我瞧瞧您的真面目?」傅玉蓉羞怯地要求道。
玉麒麟轉頭看她,瞧見她眼底的傾慕,不禁莞爾一笑,仔細打量著她。
又是一個膚淺的男人!
蘇挽袖見多了男人看見表姐時,那種著迷的模樣,沒想到眼前的這一個也不例外!
意識到蘇挽袖清冷又帶點鄙視的目光,玉麒麟深覺有趣。她的眼神好似在說:「看吧!我就知道你們這些男人,一見到美色就失了魂了。」
一接觸到他的目光,蘇挽袖馬上轉過頭去。
他收斂心神,從容說道:「請見諒,傅小姐,我的真面目一向不示人,以免招來無謂的麻煩。此去報恩寺,路上應該再無阻礙,兩位小姐可以放心前去,在下就此告辭。」意味深長地看了挽袖一眼,一閃身就不見蹤影。
傅玉蓉待要開口留人之際,哪裡還有他的影子,只剩下嵌在樹幹上的玉麒麟,在點點陽光的照耀下,波光流璨,閃閃發亮。
※※※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岳凌霄的貼身僮僕燕弓莽莽撞撞地奔來。
燕弓是於七歲那一年,在路上被岳凌霄所救的。那時他的家鄉正鬧饑荒,父母帶著他逃了出來,沒想到外頭並不比家鄉好過,夫妻兩人雙雙餓死在路邊,只餘下燕弓一個人。或許是他好運,被岳凌霄發現,於是收留了他。
這十年來,岳凌霄拒絕了岳寒山派遣的高手護衛,獨獨帶著小燕弓流浪江湖。轉眼過了十年,他也從一個童稚小兒,長成虎背熊腰的少年了。
正在小亭裡悠悠閒閒,準備小酌一番的岳凌霄微瞇著眼,懶洋洋地說道:「瞧你緊張的,到底什麼事?」
燕弓吐了一口唾液,似有深意地言道:「前面傳來消息,說咱們『凌霄閣』在地方上的幾家酒樓、客棧和錢莊,昨夜給玉麒鱗闖入,損失了不少。」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是丟了些銀兩而已。錢再賺就有,何必那麼緊張?」依舊是啥都不在乎的灑脫勁兒。
「老爺說這是太歲頭上動土,正氣得直跳腳呢!他要你到前廳去。」
岳凌霄歎了口氣,喃喃地說:「早就知道回來準沒好日子過,老爹正在氣頭上,我這一去鐵定是當炮灰。」
岳寒山一見到岳凌霄進門,劈頭便罵:「你一大早跑哪兒去啦!怎麼到現在才來?」
「爹啊!我一聽到您老召喚,連早膳也沒吃就趕著來見駕了。」
岳寒山冷哼一聲,心中卻著實受用不少。
見到他的臉色緩和下來,岳凌霄試探地問:「一大早生這麼大的氣,到底出了什麼事?」
「玉麒麟這不知死活的傢伙,昨晚偷了我好幾家酒樓和錢莊,害得我損失不少。」
岳凌霄不介意地道:「不過是遭到光顧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爹您何必這麼生氣?」
「什麼?」岳寒山氣得臉紅脖子粗,「你還說沒什麼大不了?是不是要人家把你的腦袋割去了,你才曉得事態嚴重?偷銀子也就算了,他竟然還把我吩咐下去,你成親要採辦的各項禮品,給攪和得一團亂。這口氣我可吞不下,如果不把他擒下,我岳寒山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岳凌雲皺眉,「我不是說成親這檔事馬馬虎虎就可以了嗎?怎麼還大張旗鼓的?我可先聲明,你別想用媳婦兒把我鎖在家裡,否則我寧願逃婚。」
岳寒山不在意地言道:「你不想留在家也由得你,只要你給我生個孫子,你要去哪兒我都不過問。不過在此之前,你可不能給我隨意出門。」
「萬一要是生不出兒子呢?」
岳寒山瞪他一眼,「多努力一點就行了,否則你就一輩子給我待在家裡。」
岳凌霄只能苦笑。
他爹只要孫子不要兒子?真是時代變了。要是他的孫子真的出生了,恐怕他這個兒子馬上就被踢到一旁涼快去。
「對了,關於玉麒麟的事,您要怎麼處置?是否要下令各分舵拿人?」他轉移話題,不想老在婚事上打轉,那會令他煩心不已。
岳寒山哈哈一笑,「要捉他何必我多事?有『神捕』之稱的林海方正接下聖旨,要緝拿他歸案,根本不用我操心。我看這一回『玉麒麟』是插翅難逃了。」
岳凌霄好奇地問道:「哦?『神捕』林海方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說起林海方,那真是『六扇門』中最傳奇的人物之—。昔年的八寇十三凶,不知犯下多少滔天大罪,也給他一個個逮捕到案。他的武功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仔細入微的觀察力,和在江湖中無所不在的眼線。只要他盯上你,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他給翻出來。」
岳凌霄眨眨眼,眸中閃過一絲光芒。「果真如此的話,那就等著看一場官兵捉強盜的好戲了。」
第三章
四月二十這一天,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整個岳州城內,誰不曉得傅府的掌上明珠傅玉蓉要嫁給「凌霄閣」的少主,雖然一方是世家大族,一方是江湖草莽,說不上什麼門當戶對,但以「凌霄閣」的勢力來說,這門親事也不算委屈了傅玉蓉。
惟一讓人嚼舌根的是,沒有人見過岳家少爺的真面目。萬一他缺條胳臂、斷條腿,或者是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邁大漢,那豈不是委屈了傅大小姐?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傅玉蓉的貼身侍婢杜鵑面色惶急地奔入大廳。
抬眼一見傅時川以一雙冰珠子瞪著她,不禁畏縮起來,戰戰兢兢地說:「老爺……小姐有事相請。」
傅時川冷哼一聲,緩下臉色,回頭跟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道歉一聲,步向傅玉蓉所居的小樓。
傅時川沿路不時招呼來訪的賓客,一邊低聲喝斥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在大廳大呼小叫的,你不要命了嗎?」
杜鵑已慌亂得都快哭出來了,「回稟老爺,小姐……小姐失蹤了。」
傅時川失聲叫道:「什麼!」
「小姐方才說想要一個人靜一靜,要我們通通下去,奴婢們不敢違抗,留下小姐一人在房裡。後來眼見吉時快到了,我們叫了好半天的門都沒人回應,直到表小姐進門後,才發現小姐不見了。」
「府裡呢?四處都派人找過沒有?」
「已經派人去找了。表小姐不敢聲張,特地要我請老爺過來。」
傅時川點點頭,沒再說話。
此時小樓已到,他推開門進房。只見房內絲毫不見混亂的痕跡,鳳冠和霞帔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床上,平靜得好似沒發生過任何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