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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辛悌

  「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懷敏木塔爾,你現在放我回去,大家還可以商量,我會向皇帝求情,免你一死的。」

  他大笑,彷彿聽到世間最有趣的笑話,但捏住纖細柔荑的動作卻是粗暴的。

  「沒有人敢在我的面前放肆,也沒有人能命令我,就算宋朝的郡主亦同。你是我的俘虜,生殺全在我的一念之間,沒匍匐在我的腳下求饒已是失敬,居然還大搖大擺地在我面前撒野!」

  「死還不容易,蠻子,我寧可被殺也不願向你求饒。」

  或許直接殺了她還來得痛快些,求仁得仁哪,也省得招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惡名!

  沐心蕾翻翻白眼,果然是沒有文化素養的野蠻人,跟他用文明的方式說也說不清。

  懶得理會他,沐心蕾索性閉上嘴,別過頭去,她一邊在心中暗罵,一邊還分神注意著窗外的景色。可越見荒涼的景色越讓她暗暗心驚,再繼續走下去,今生怕連回京城的機會都沒有。她才不要乖乖地束手就擒,只要等著適當的時機,一定得逃走!

  耳聞過宋朝的女子向來性烈,為了芝麻綠豆小事——手腳被男人看到、臉蛋被睇凝等,即以三尺白綾結束寶貴的生命,懷敏對此等習俗嗤之以鼻,所以對沐心蕾輕易的求死,怎麼也想不通。

  「懦夫!」他低咒一聲。

  「哼。」橫豎走不成,她也懶得加以理會。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馬車的速度漸漸地慢下來,擔任護衛的慶爾喜騎著馬湊到門邊,懷敏開了車門,兩人低聲地談論著。

  機會來了!

  趁著懷敏分心的時候,沐心蕾悄悄地接近另一邊的車門,她看著不斷移動的馬車,深深地吸口氣,雖然她也許會後悔,但留在車上,將來她更無法原諒自己。

  既然身為宋朝的郡主,就該有勇氣行事。她在心底告訴自己,放輕鬆,自然些,假裝只是要偷溜出房門般,定會成功。

  可當沐心蕾打開車門,面對馬車行駛的路面,差點要喊出聲。

  這是條狹隘的險道,一邊依山,一邊傍水,路面僅容得下一輛馬車和一匹馬並轡而行。她的運氣果然不佳,選的車門靠近水邊,才看了一眼,即對那深不見底的高度有了譜。

  真要跳嗎?

  她開始猶豫,稍有個不注意,怕會跌落萬丈深淵,摔個粉身碎骨,還成了魚蝦裹腹的食物。

  吞吞口水,抉擇的時候到了,她的胸口變得好疼,心跳比方才更加劇烈。今生從沒有這麼害怕過。

  死,或是成為禁臠——咬著牙,沐心蕾做了決定,身為宋朝的郡主,就算沒有萬世流芳的英勇事跡,至少別給大家蒙羞呵!

  閉上眼,她用力地朝車外跳下去……可霎時,她的身子卻穩穩地落在他的大手中,沐心蕾鬆口氣,雖然明知道自己該生氣、該失望,但卻只感到無比的輕鬆。

  至少她已試著逃走,雖然沒有成功。

  軟軟的身子圈在懷中,再遲上片刻,冤魂便多一名。頓時,胸口卜通卜通的聲音漏跳一拍,他的聲音大如熊吼,「你該死的在做什麼蠢事?」

  危險過後,餘悸猶存,她可禁不起旁人的諠嘩。

  「別對我叫嚷,要不是你強硬擄走我,我也毋需跳車逃走,真要有錯,也是你!」

  摀住耳朵,讓震耳欲聾的聲音減低損傷,可她回答的音量一點也不輸給他。

  將她摔回椅子上,拉回半敞的車門,懷敏在口中詛咒了幾句。想逃也犯不著拿命玩吧,這女人分明是上天用來氣他的。

  「你想死想活我管不著,但是看清楚點,這裡可是大漠,黃沙遍地,草木不生,連個人煙都罕見,就算你幸運地活著逃出我的馬車,也無法順利走到有人跡的地方。」

  「哈,現在想到關心我的死活了!」她從鼻子中噴出冷哼,「多謝,我不需要,除非你送我回到皇宮裡。」

  「不可能!」他斷然否定。

  「既然如此,我會一次又一次的嘗試,直到成功為止。」生平第一次,她的鬥志被全然激起,「你最好更小心地看著我,否則我不保證同樣的情形不會再發生。」

  她雖然堅決地撂下狠話,但在心裡,卻明白相同的事情不會再重複。

  人若要做傻事,第一次靠的是愚勇,全然的無知,死了就算了。然而再嘗試第二次,要不是哀莫大於心死,就是頭殼壞去,才會奮不顧身。

  很可惜,她天生怕疼痛,再嘗試的勇氣已蕩然無存,雖然被野蠻人擄走,但沐心蕾可不認為這值得丟掉自己的小命,螻蟻尚且偷生,大好歲月等在後頭,再說人生苦短,何必自尋死路。

  望著偏過頭去的她,懷敏瞇起危險的眼睛盯住不放,咬著牙,忍住胸中的怒火,沒有再說話。

  這女人輕易地觸及他的禁區,撩撥起久未產生的火焰,引發他除了「冷凝」之外的另一種情緒。

  他是怎麼了?居然會為了她想死而感到怒氣衝天,宋朝的子民個個都該死,但他居然會在乎一個唾手可得的女人。

  深思地望著沐心蕾倨傲的神情片刻,懷敏感到無比的煩躁,無法理清腦海中紛亂的思緒,更無法再忍受與她同處在一個小空間內。於是,他索性將她獨自留在車內,緊鎖車門,以防止逃脫的事件再發生。

  冷!

  這就是曾經在書中提到「朝穿皮襖午穿紗」的氣候嗎?

  搓揉雙臂,沐心蕾忽地想念起江南的暖意。明明白晝還是艷陽高照的晴空,亮晃的陽光幾乎曬脫了一層皮,眼看太陽才剛西下,冷風已然吹起,到了夜裡更是如冰凍般寒徹心骨。

  此時,身上被強行帶出宮外時所穿的單薄紗裙,在變化莫測的大漠中顯得格格不入。

  躲在火堆的遠處,遠離人群的沐心蕾努力地縮起身子,暴露在外頭的肌膚越少,冰冷的感覺才會減輕,同時雙手交握地朝臂上用力摩擦,希望能帶來些許熱力。

  徒勞呵,饒是努力搓動的雙手已然凍僵,卻依然無法為自己取得分毫的溫暖與熱度。

  她渴望地瞧著赤紅色的火焰,每一次的火星飛揚,都像招喚的魅影,迷失人的心志。

  她用力地吞吞口水,幾乎把持不住想靠近的思緒,寧可偷得短暫的歡樂。可偏偏自己又生得一身傲骨,擔心辱沒了宋朝郡主的尊嚴,寧願受寒受凍,也不願與野蠻人共享火的溫暖。

  唉,算了吧,她歎口氣,告別火焰的誘惑,摩擦冰涼的雙頰,小手交握,她再一次往手心呵氣,白色的霧氣迅速地在空氣中消散,須臾間,整齊的貝齒已經開始打顫。

  以溫暖的大氅罩住了嬌小的身子,懷敏無言地望著她驚訝的雙眸,納悶著那股天大的勇氣到底打哪兒冒出,居然讓她忍受住連粗壯男人亦畏懼的冰霜,堅決不肯求助。

  「是你主動借我的,可別賴帳。」就算得到便宜,口頭上還是得先虛張聲勢一番。

  沐心蕾拉緊大氅,深知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接受敵人的援助就當是權宜之計吧。

  粗魯地將她的身子拉入懷中,感受到原本僵直的身子開始掙脫,懷敏低喝,「蠢女人,別動。」

  要不是見她嫣紅的唇色已然變得青紫,他何必委屈自己來受氣。懷敏皺皺眉頭,驚訝抱著她的感覺竟該死的好。

  「放開,自古以來男女授受不親,你們蠻子合該不懂,然我可是堂堂受過禮教的宋朝子民。」經過一整天的相處,她謹守十多年的閨譽已經蕩然無存。誰希罕他遲來的溫柔,縱然熱燙體溫能帶給寒冷的身子溫暖,幾乎忘卻方纔的冰凍。

  可煩惱總挑在不該來的時候降臨,沐心蕾忽地想起,讓自己身陷在敵陣中的罪魁禍首正是這個給予溫暖的男人。誰還會要一個夥同男人消失的女人?而且還是個蠻子,就算貴為郡主也會遭人指指點點。

  為了他一時的興起,她今生只怕得留在宮裡當老姑婆,終老一生。

  罷了,讀過太多書冊之後,原本對婚姻制度就已失去信心,現在她更有理由讓自己留在家裡一輩子。

  然而,因為被強行擄走,所有的謠言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巨服於他!

  門都沒有!

  見他不語,她再次強調,「蠻子,別以為我會因此屈從於你。」

  皺皺眉頭,他從未有過佔人便宜的想法,如今卻被誤會至此。「想活下去就別逞強,大漠不比中原,變幻莫測的天氣,連壯漢都畏懼萬分,稍有個不注意,很快就會喪命。」

  懷敏將嬌小的身子摟得更緊,她的清香沁入鼻端,迥異於大漠女子的豪放本色,更讓人心神蕩漾。

  她識字哪!這種常識早在書本中讀過,真想給他一記當頭棒喝,敲醒那顆又臭又硬的腦袋瓜子。

  沐心蕾委屈地扁扁嘴,天寒地凍的,哪個人不懂得取暖,硬要讓自已暴露在冰冷中?

  也不想想是誰害她受寒受凍的,要不是眼前的野蠻人,她根本不用到此受人奚落,虧他還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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