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真巧,最近我國來了位中原女子,長得出水芙蓉,舉止端莊大方,更重要的是——她自稱是宋朝的郡主。朕不敢斷言她就是令妹,但或許是個希望……」鐵兀兒故意未竟言詞,吊人胃口。「算了,不可能有這麼巧的事,當朕沒說吧!」
打從沐心蕾失蹤到現在,宋朝上下不知已驚動多少人馬,卻仍沒有蛛絲馬跡,他們從沒放棄希望,奈何沒有任何線索。如今鐵兀兒話中之意,隱隱指出她還好端端地活在蒙古——內心激動不已的沐劍雄當然不會放棄這機會,因此特別提出要求,「如蒙陛下恩准,是否能讓我見上一面,或許……或許蒼天有眼,讓舍妹還存在世間,也好了卻父母親心頭的不捨與心願。」
「不好吧,萬一朕弄錯了,豈不讓你更加失望。」
「總是個機會,至少讓我見上一面,若非舍妹,同為宋朝人,我也盼能幫上忙。」
沐劍雄懇切地說道。
「嗯,」鐵兀兒裝作沉吟的樣子,「好吧,朕就喚她進宮,讓沐兄弟看看,是否真是令妹。」
「沐劍雄感激不盡。」
「謝字可別說得太早,萬一不是的話,豈不害沐兄弟白高興一場。」鐵兀兒抿嘴一笑道。
「是與不是,沐劍雄都沒有怨言。」
呵呵,魚兒上鉤了!鐵兀兒接受他的道謝,暗自心喜。
「好吧!來人,命懷敏帶人來吧!」
懷敏呀,就算你能將沐心蕾佔為己有,我也能將她送回。鐵兀兒眼角帶笑的暗忖道。
美人誰不愛?奪人之美更是不可取。饒是美人已經蒙塵,鐵兀兒也無意再要回,可挫挫他的銳氣,正是惟一的心願。
許是兩個人的默契,從那天之後,懷敏和沐心蕾便維持著平和淡漠的關係。
他沒有再入她的房中,而她也未曾盼望過他的出現,直到今日——鐵兀兒突如其來的下詔,未曾預警的竟是兩人分離的時刻來到,他怎能不憂心忡忡。
走進數日未造訪的香閨,懷敏看著依然活力十足的人兒,內心激動的情燒開始蕩漾。
她——想他嗎?
她——念他嗎?
「你過得不錯。」他淡淡地打個招呼。
「托福。」她漾起淺笑,納悶著他的怪異行徑,特別是那雙熾熱的眼,幾乎可以把她融化。
緘默的氣氛讓對望無語的兩人都感到渾身不自在,直到塔真將茶端上,才得以解除他們之間的尷尬。
沐心蕾雙手捧著杯子,任由熱氣噴上冰冷的臉頰,斂著眉眼,緩緩地開口,「你今天怪怪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口不對心的懷敏眉頭微皺,惱怒的神色溢於言表。
「喔。」只要不觸及婚姻的話題,兩人之間的相處就能和睦。她點點頭,故作瞭解,「很高興聽你這麼說,畢竟在過去這些日子以來,除了我之外,難得有人會大膽地惹惱你。」
從初次見面開始,在那個漆黑的夜裡,她似乎就不怕他,即使獨自被擄來蒙古,依然是他生氣的成分居多。明明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卻比昂藏八尺的男人更有勇氣,他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氣。
「除了逢迎之外,女人向來都畏懼我,或者試圖諂媚我、取悅我,以求取片刻貪歡。
然而在她們的內心深處,卻不敢近距離的靠近我——除了你以外。」他的話有弦外之音。
她露出淺笑,眼角微微上彎成新月般的形狀,而僅僅是個笑容,已足夠讓人心曠神怡。
「你不過是個普通人,除了脾氣差一點,性子急一點,笑容少一點,溫柔缺一點之外,其餘皆與常人無異,我何必怕呢?再說……」柔媚的眼波一轉,「怕又怎麼樣?既然來了,怕也要活下去,與其讓自己痛苦,不如找點樂子,才不至於成天待在屋子裡怨天尤人。」
「聽起來我的缺點甚多,什麼都少一點呵。心蕾郡主,你的標準似乎比旁人高出許多。」懷敏輕鬆的回應。當兩人不處於劍拔弩張的時候,和她逗起嘴來,確實相當的有趣。
「不會啊,你怎麼看輕自己呢?」她故意裝得天真、驚訝,緊接著一項一項的細數著,「你的強悍比別人多,霸道比別人多,兇惡比別人多,火氣比別人多,連固執都比別人多……嗯,還有許多事情也比別人多得多,一時之間也說不完哩!」
他大笑,為這名聰慧的女子喝采,也為她的勇氣欽佩。平心而論,沐心蕾當真是與眾不同,若非性別上的差異,闖出一片天也大有可期。
「在你的評論下,我似乎成了天下第一大惡人。」
「好說好說。」待他神情放鬆之後,她方開口問道:「好了,到底有什麼事,讓你一個早上心神不寧?」
回到話題上,懷敏的神色立刻斂下,忖度著該如何說出口。
「你……還習慣蒙古的生活嗎?」
「還好吧!」她偏著頭沉思,「到底不是生長的地方,難免有些不適應,但是大家對我挺好的,除非——」
雙眼圓瞠,她掩住微張的紅唇,突如其來的想法亂了一池春水,使得原本平靜的心湖起了洶湧波濤。好不容易將世俗的想法拋卻在旁,難不成現在的他——厭了、膩了,不再要她了?!
想著想著,沐心蕾的胸口突然一悶,眼角也濕了起來。明知道男人的愛戀不會長久,所以她日日夜夜告誡自己,真有機會時,定要回到宋朝。然而此刻一想到此事,她居然起了依依之情。
她不能!不能在此刻離去,不能在他還未交出真心之前離去,因那無異是讓自己陷入另一個深淵之中,再無翻身之日。
聲音瘖啞,她清了幾次喉嚨之後,終於問出,「你打算讓我回去?讓我回到宋朝?」
「不。」他一臉堅定,「這輩子你都得留在我身邊,休想離開。」
「是嗎?」她笑得有些淒涼,若非這點,那就是鐵兀兒強硬的指婚了。「既然如此,那……」
「你的兄長此刻正在庫倫為客。」內心交戰了許久,懷敏還是照實說了。
「啊!哥哥……」聞言,她掩著口輕呼,一股思慕之情即似排山倒海而來。沐心蕾慌亂地捉住懷敏的手臂,殷殷地詢問:「他在哪裡?我要見他,我要見哥哥!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求求你!」
見狀,懷敏的呼吸彷彿停滯了,因他心頭的憂慮成真。自始至終,沐心蕾從未放棄回宋朝的念頭,就算他待她再好,也無法消除她那股強烈的意念。
如果讓她見到沐劍雄,或許……或許將永遠無法再見到她呵!
「你非得回去不可嗎?」
「我要見哥哥!」
「就算……」他的話頓時梗在喉中,「算了,我會帶你去見他的。」
「真的?!」她驚喜萬分,未留意他話語中的悵然,「謝謝,謝謝你!」
「不必客氣了。」
第八章
「蕾兒?!」乍見親妹子在眼前,沐劍雄還以為自己眼花,直揉著雙眼,直到確認真是她之後,差點喜極而泣。
「哥哥!」見到久違的親人,沐心蕾眼眶一濕,一路跌跌撞撞地投入兄長的懷中, 止不住歡喜的淚水。「哥哥,真的是你,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你真的在這裡!要不是蒙古皇帝的善心,我們還以為你早已離開人世。」沐劍雄將她擁得更緊。
而喜悅過後,更多的愁緒湧上心頭,沐劍雄一方面高興久無音訊的妹子還活著,另一方面又煩惱她被蠻子帶走多時,清白怕是早已遭毀,如何回鄉面見親人。
生離已是苦澀,而家人們早以為花樣年華的她芳魂杳然,也漸漸地由痛苦中平復,然而她竟然還存活著!可喜悅之餘,倘若再有流言傳出,在二度傷害的打擊下,教人情何以堪?
相較於沐劍雄複雜的思緒,沐心蕾哪知兄長心中的曲折,單純的她滿心歡喜的享受著親人的溫暖。
「沒想到還會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她退開身子,擦去眼角的淚水,燦爛一笑。
「你怎麼會在這裡?好端端地待在皇宮中突然消失,為兄的再怎麼想,也無法將蒙古與宋朝聯想在一起呵。」好半天後,沐劍雄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苦澀地問。
「我……」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如何解釋眼前的一切。
轉而望向懷敏,他眼中的冷漠教人無所適從,她總不能將實情和盤托出吧,那只會壞了兩國間脆弱的和平關係。
「她是我帶來的。」驀然走到前方,顧不得鐵兀兒看戲的臉色,懷敏霸氣地將她攬在身後,透露出十足的保護欲。「他——他是什麼人?你為什麼會跟他在一起?」眼前的人是誰,沐劍雄心裡有底,可仍困惑不已。「請恕在下無禮,素昧平生,閣下為何會帶著舍妹來到此地?」
「沒有原因。」懷敏仍是一派的漠然,「心蕾郡主是我帶來的,只要我願意,就算是宋朝的皇帝也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