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少農俊臉微紅:「我是僥倖過關的。」
誰知,小湘佑竟堅守「老師說要誠實」的原則,大揭蔚少農的底牌。
「媽媽,少農哥哥騙人,他根本沒去考大學。」
南氏家族的目光全集中在蔚少農身上。須臾,南湘佑才續道:
「少農哥哥直接由高中美術班保送美術系,幹嘛要考試?」
「真的?」
「你好厲害哦!」兩位女眷同發出讚歎。
蔚少農尷尬頷首,反問小鬼頭:「你是怎麼知道的?」
「主任告訴我的。」南湘佑扮個淘氣鬼臉,「她上次整理資料時,我有看到你的哦!少農哥哥,你不戴眼鏡比較帥哦!」
蔚少農臉更紅了。
南火旺拍了兒子的小屁屁一記:「人小鬼大!」
除夕夜;慶團圓。或許是天神垂聽了蔚少農的祈禱吧!此刻的蔚少農再也不必高唱「相思無用」,牽掛的林老師,眷戀的古典少女……
對了,她好像叫南湘蘊。
蔚少農望向廚房,南火旺國台語交雜的談笑聲左耳進右耳出,他眼裡、心裡只容得下她的身影。
深情風雨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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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打擾你們了,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南湘蘊緊隨於蔚少農身側,深覺有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雨街很寂靜,也許因為尷尬,遲遲,兩人都沒再開口。好一會兒,南湘蘊按捺不住,率先打破沉默:「我弟弟在班上很皮吧?」
「還好,他很聰明,很多東西不但我一教就會,還能舉一反三,好好訓練會是個人才。」
南湘蘊突然跳到他面前:「那還得請老師多多關照羅!」她換了休閒服,長髮用大大的粉紅夾子夾起,幾縷不聽話的雲鬢飛飛揚揚。
「哪裡!請別這麼說。」若非蔚少農手上正握著雨傘,他搞不好又要以個一九十度大禮報之。
「我該怎麼稱呼你呀?叫蔚少農太沒禮貌了,和小佑叫」少農哥哥」好像又太小孩子氣。你認為呢?」
「我……」蔚少農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
「我的死黨都稱我為小蔚,你不介意的話,也這樣叫我好了。」
「好啊!」南湘蘊笑著,縱使氣質再典雅,她仍只是年方十八不過九的少女。
「小蔚……」她像是練習般自語了他的外號一遍,才道:「小蔚,你知道我們曾見過不止一次嗎?」
「你記得!?」蔚少農有點驚訝。
「嗯。」南湘蘊如數家珍道,「一個禮拜前,你在書店幫我拿卡片,還說我像你認識的人,那個人,應該是我媽吧?」
「嗯。」
「還有一次,我記得是在公車……」
「咳!」蔚少農臉色倏紅,忙將手中的雨傘塞給南湘蘊。
「很冷吧!?我去對面買杯咖啡……」說著,他已冒著雨過街,往左前方的7-Eleven而去。
南湘蘊手握余留著他體溫的布格傘,表情由訝異轉向恍然輕笑。
害羞的大男孩!甜甜情愫似酒,醉染南湘蘊心扉。
「咖啡。」
「謝謝。」她飲下一口溫熱的咖啡,道:「你覺得我和我媽很像嗎?」
「現在不像。」蔚少農思考須臾,道:「你比較像她年輕的樣子。」
「年輕?」南湘蘊反手摘掉盤住頭髮的大夾子,長髮繾綣秀肩,一段雲漾水溶著夜色滑下。
「我記得媽媽年輕時常常散著頭髮,像瓊瑤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樣。」她道。
美,好美!蔚少農說不出一句話,傘下小天地外是風雨狂叱,更襯出南湘蘊的寧靜致遠。
颱風夜的天空陰晦,但是,蔚少農卻在南湘蘊的眸子中,發現了最美最近的星星,閃耀亦牽動他的心弦。
蔚少農勉強穩住幾近恍惚的心智,道:「你好漂亮!」
南湘蘊笑吐粉舌:「你喜歡嗎?」
她的促狹再度逼出只「蔚氏熟蝦」,但是,羞赧抵不住早已深種滋長的情感,他停住腳步,緩緩回答南湘蘊半開玩笑的問題。
「我喜歡,非常喜歡。」蔚少農低首,不給她逃避與吃驚的機會,輕輕柔地吻上南湘蘊的櫻唇。
颱風夜,濃情夜,霓光閃爍的車站街邊,南湘蘊和蔚少農雖只見過三次面,但上天注定的情感卻緣起不滅。
他愛她。
她也愛她。
至於公車……就讓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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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蔚少農沒來上課。
一月三日,開春新歷的頭一天,無敵好學生——蔚少農的缺課令教授大為光火,暫罷了今日預定的油畫概論,老教授在學生本已少得可憐的美術教室上演起「全武行」,並以一賦「正氣歌」以饗學子們。
奇怪奇怪真奇怪!
教室最角落,沈子昂左手拿著火腿蛋三明治,右手一捲在握——從出版社A來的新書,至於書種,自然是現今台灣首推的推理新星,「威海衛」的偵探作品。
他看著教室第一排最中央,視野最佳,也最容易吸收「克寧奶粉」以及教授口水的位子——那是蔚少農的「愛座」,現在正與後面光溜溜的座位相呼應,一同待價而沽。
同窗三年,印象中,蔚少農既不蹺課也不隨便請假;就連生病,他老兄也往往是硬挺著來上課,和遲到、早退、曠課之類的詞彙可說是八竿子打不著也。
沈子昂嗑掉「美而美」的愛心早餐,對蔚少農的缺席著實感到反常。
於是乎,趁著下午沒課,沈子昂決定走訪蔚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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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這幢兩層半的挑高小透天厝前面,沈子昂仔細打量著屋子裡。
嘖!這麼久都沒人來開門,該不會是出去了吧!?他如此想著,旋即,他又否決掉這項猜測。
蔚少農的古董車停在院子裡,左邊的窗口又隱約可見燈光,再加上頂樓微傳來的人聲音樂,沈子昂可肯定,這兒一定有人在。
抱持著姑且一試的心態,他伸出靈活修長的手指,第N次探向門鈴。
門鈴還是沒響,他敲了敲門。
「誰呀?」這廂總算有點反應了。
沈子昂抬頭,逆光中他看見一個馬尾高扎的少女。
「討債免談,推銷滾蛋!給你三秒,把事情交代清楚。」
這丫頭的口氣可衝著呢!沈子昂處變不驚,清清嗓門後向著樓上呼道:
「我找蔚少……」名字都還沒喊完,沈子昂即見一串放射狀金屬物飛下。
卡——
好在他反應快,否則俊美的額頭難保不仿包青夭——彎月印堂掛!
樓上的蔚大作家海薇小姐在丟下鑰匙後仍不忘作簡明交代:
「三樓左邊第一間,你自己進去。」不知是哪個天才工人惹的禍,竟然在如此重要的截稿日挖斷了電線,害蔚海薇為趕稿賴來的「事假」全泡湯了。
家裡鑰匙不分青紅皂白就給陌生人?這位小姐未免也太……
沈子昂撿起鑰匙,卻見不遠處有幾張飛散的稿紙,一見是同行,他的心裡倍感親切。
又一個文學愛好者!他笑,開了門進去。
順著蔚海薇方纔的指引,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蔚少農的房間——就是在樓下時見其透出微光的那間。
基於禮貌,他還是事先敲了門。
「小薇,你的稿子寫完了嗎?沒事少來吵我!」房門內傳來蔚少農的聲音。
「小蔚,是我!昂。」
門的彼端沉默了幾秒,才又傳出聲音。
「沈子昂!?怎麼是你?進來,門沒鎖。」顯然,蔚少農對他的造訪感到訝異。
推開房門,沈子昂立刻聞到撲鼻而來的油彩味,若非他早已適應,那股獨特強烈的味道還真會嗆煞人呢!
「你知道嗎?老教授今天像吃了炸藥似的,見人便轟。可見你這乖寶寶的缺席對他而言影響有多大。」
「是嗎?」就著手電筒和午後微弱的光線,蔚少農正在為一幅人像畫作最後的修飾。「我這也是不得己的,如果我不趕在後天之前把畫交出去,到時候教授可不會單罵罵就了事的!」
畫中是個長髮飄逸的少女,簡單服飾襯托出她出水芙蓉般的容貌。淺笑似月,雙頰被手握的咖啡蒸氣烘得紅潤,翦水的眼眸中,彷彿有萬點星子閃耀。
這絕世的清雅,令人不由得覺得她原籍百合水仙。
「好漂亮!她是誰?」
蔚少農揮著彩筆,一點一滴賦予畫像生命。「我的最愛。」
畫像的模特兒雖是南湘蘊,但在情感的融合上,更有他對林老師的少時青澀情感,以及對筆記中少女的思慕。
她們都是他的最愛。
「什麼?」沈子昂不太相信。
真是「惦惦吃三碗公」!他笑,一拳叩在蔚少農肩頭:
「真的還假的?你幾時把到這麼漂亮的馬子的?」
「用詞尊重點好不好?」蔚少農慍睨了他一眼,但視線轉到畫上之時,卻又變成了柔情千萬斛。
「拜託,我這還算有禮的呢!換作阿曦,他肯定負氣削你八八六十四刀,說你砸了他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