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愛他愛多久了呢?她自己也不記得了,似乎從有記憶以來,她就認定律楓哥是此生唯一的寄托,而且從不曾懷疑過。
她知道她很傻,也知道全京城的人都把她的癡心當笑話看,但她不在乎,只要他一日不成親,她就一日不放棄,即使讓天下人恥笑,她也甘之如飴。
「你這是何苦呢?築兒。」她想起她大哥的歎息。「律楓那個人風流成性,要他定下來,你還不如拿根繩子絞死他算了,就算你追他追一百年,結果仍然相同,你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即使錢衛然再駑鈍、再喜愛他的結拜兄弟,他仍是苦口婆心地勸著么妹,他作夢也沒想到,築兒竟會如此執著,死追著尹律楓不放,他還以為這只是小孩子的迷戀罷了,怎知追著追著,一追就是十五年。再追下去,男女主角沒追著,看戲的人也會變老,更何況這場追逐已經追掉了很多好事之徒的大牙了,他老爹都快沒臉見人了。
「我知道,大哥。」錢雅築比誰都清楚,畢竟她就是故事中的主角,外頭流傳的笑話。「但我就是無法停止愛他。」她何嘗不苦呢?只是這苦她無法任意吐訴,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聽我一句勸,築兒。」錢衛然的聲音裡充滿了惋惜,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他么妹的本事。他小妹或許在感情上是個想不開的大傻瓜,但在其他方面卻有傲人的天賦,尤其是繪畫及舞蹈,放眼全京城,幾乎沒人能及得上築兒。只可惜她太執著於感情,對於自身的才能根本不當回事。也許就像她自己常說的,她這些才能在世人眼裡猶如糞土,她只是一介女流,就算有天分那又怎樣?誰會注意到她的不凡?
「放棄律楓吧,那小子不值得你如此深情對待。」憑築兒的美貌,要幾個尹律楓都有。
「我知道,大哥。」她自己也十分清楚,但感情的事豈能說放就放。「但我就是做不到。」
她要是做得到的話,哪還需要像彌猴一樣,趁著夜色爬到樹上嚇人?
不是她自誇,她會的東西可多著呢,除了繪畫和舞蹈之外,她最會的就是爬樹。沒辦法,為了阻止「尹氏河水」過於氾濫,她只好責無旁貸地負起正義使者的使命,把他的風流韻事畫下來,為他的後代子孫留點史跡。只不過他的史跡也大多了吧,她前前後後算了算,哇!他換過的女伴和「姿勢」少說也有幾十種,都快能出版春宮畫冊了。
「尹公子……」由房裡傳來的嬌喘聲拉回錢雅築的思緒。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放下包袱,取出筆墨和一疊厚厚的白紙,準備為他的畫冊再添一張。
不過她有點懷疑今晚是否能畫成,因為最近幾個月來,律楓哥特別謹慎,大概是被她盯出來的警覺心,老是衣服只脫了一半就逮到尚在磨墨的她,害得她只好硯台一個接著一個換——因為全被他氣得砸壞了。但她不怕,因為每砸壞一個就代表他失敗一次,屈指一算,他這幾個月來一次妓女也沒嫖到,全是拜她之賜。但今晚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而且表情充滿了決心,錢雅築懷疑這是被她氣出來的成果,聽說慾求不滿的男人就像是餓狼,難怪他今天這麼猴急,檢查都不檢查就直接摟著那個叫詩詩的妓女往大床上倒,八成是肝火上升,慾火焚身的關係。
「尹公子,你今兒個的性子真急。」詩詩柔情的聲音就像是根勾魂索,勾得尹律楓的慾火高張,幾乎把持不住。拜築兒之賜,他已經好幾個月沒「真正」碰過女人了,每一次都是在緊要關頭發現自己成了春宮畫中的男主角,差點教他氣得吐血。
該死的築兒,老跟在他身後鬧笑話還不夠,現在竟敢進一步插手他的房事,不,應該說是偷窺他的私生活才對。這看也就算了,她竟然還將他的香艷事跡畫下來,說是為他的後代子孫著想,留點生動的「教材」,簡直是想氣死人。
就為了她無聊的惡作劇,現在只要是被她畫過的女人見了他就跟見到鬼似的,一個個躲得不見人影,就怕自個兒會成為畫中的女主角,害得他這些日子一個女人也沒碰到。好不容易今晚詩詩願意接受他這個客人,他不急才有鬼。現在最怕的是築兒那鬼靈精跟到這兒來,天知道她突然間跑出來嚇人的功夫有多強。上回「聚香閣」的小紅就當場嚇暈,最後還是他拉著築兒趕緊逃命,才免去一場浩劫。
他是倒了什麼霉,為何築兒什麼人不好追,偏偏追他?原本他以為這只是少女的迷戀遊戲罷了,沒想到她一追就是十五年,還愈追愈凶,愈追愈瘋。仗著她繪畫的天分硬是以「筆」趕跑了他身旁所有女人,弄得他灰頭土臉,只是沒當場遁地,簡直丟臉透了。
老實說,丟了十五年的臉,他倒也習慣了。只是他漸漸覺得厭煩,或許還加入些心焦,因為他發現自己竟對日漸成熟美麗的雅築產生超乎大哥以外的感覺,這才是教他焦慮不安的主因。他和築兒相差了十歲,並且從她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便認識她,怎麼可以有手足之情以外的感情?但該死的!他真的有。這也是他逐漸失去耐心的原因,因為他自己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感覺,雅築就像是一個可愛的妹妹,也像是他從小抱到大的女兒,他或許風流,但絕不下流,更不會無恥到去勾引好友的親妹妹,單憑他和錢衛然的交情,就足以讓他退避三舍,更何況他和築兒相差了整整十歲。
但築兒顯然一點都不在乎,否則也不會成天追著他跑,堅持幫他的艷遇做完整的「記錄」。
「尹公子……」被壓入床褥的詩詩很明顯的也是慾火難耐。干她們這一行的,最喜歡的就是碰見英俊的客人,尹律楓的相貌當然沒話說,錢也給得大方乾脆,是整個京城最受姑娘們歡迎的客人。但最近他卻變得不再那麼受歡迎,原因就出在錢雅築身上。據說只要跟他有過一腿的姑娘們全成了春宮畫中的女主角,而且還受到錢雅築的威脅,搞得每家妓院驚叫連連,再也沒有人敢接受尹律楓的點召,也因為如此,她才有這個機會上他的床,否則憑她的中等姿色,媲美後宮佳麗三千的百花樓哪輪得到她。
不過,竊喜歸竊喜。其實她也很擔心錢家莊那可怕的鬼靈精會跟來,她可不想成為春宮畫中的女主角。
「尹公子,你別急嘛。」正在剝她衣服的尹律楓顯然是禁慾多時,行動之間完全沒了平日的戲謔優雅,就跟一般的尋芳客沒兩樣。
「我可愛的詩詩,面對你柔若無骨的美麗身子,我怎能不急呢?」身為京城第三美男子的尹律楓最擅長的就是拐女人。這會兒他正露出一個炫惑的笑容,兩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一副迷死人不償命的瀟灑樣,看得名叫詩詩的青樓女子血脈噴張,不待尹律楓邀請就一個勁兒的扒他衣服,一雙光溜溜的玉腿也像是蛇般纏繞在他的腰際,眼看著一場好戲就要上演。
真有夠刺激!
錢雅築邊沾墨邊翻閱先前的「作品」,驚愕的發現到她的記錄裡居然沒這種「姿勢」,顯然這次這位叫詩詩的天賦異稟,要不然就是律楓哥體力過人,瞧瞧那雙腿!哇,根本纏得比籐還緊嘛,就連刑場裡的絞繩也沒她這麼厲害。乖乖,這已經是她畫過第二十三種姿勢了,看來律楓哥這幾年的功夫沒白練,一點也不愧對他「種馬協會」會長的美譽。
正在熱頭上的兩人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成了畫中的男女主角,錢雅築俐落的揮動著手中的毛筆,沒三兩下就勾勒出房中的一切,唯一美中不足的一點是樹枝頭離廂房大遠了,女主角的臉看不清楚,而這卻是最重要的一環。少了女主角的臉孔這張畫等於是毫無意義,因為這正是她為何冒險前來的目的。
嘿嘿,她就不信這位叫詩詩的姑娘不怕她的房事出現在長安城裡的大街小巷中,憑她錢雅築的繪畫技巧,要百分之百的畫出她的容顏根本是小事一樁,誰教她敢跟律楓哥親熱,羞死活該!
調整好姿勢,再一次沾墨並咬住毛筆之後,錢雅築小心翼翼的朝枝頭潛行。一來是怕會掉下樹幹,二來是怕房中的男女會發現。上次被律楓哥發現的時候,她被吼得幾成聾子,這次可得小心點。最近他的脾氣愈來愈壞,大有一拳捶死她以絕後患之勢,她還想當尹夫人呢,不想死在親夫的手裡。
偏偏她的運氣又背得可以,這樹枝細得過火,恐怕很難支撐她的體重。不過,幸好她平日勤於練舞,所以身段還算不錯。一個輕盈的轉身,她不但瞄到女主角的長相,還瞄到男主角興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