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來,抬頭看我。「我心裡一直覺得對妳有虧欠,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彌補……」
他這兩年,一直抱著這麼深的愧疚嗎?想坦白,卻又開不了口,那一定很不好受吧?
「那個……」我輕咳了下。「其實哦,你不用太自責啦,不管你有沒有跟懷恩說那些話,我們最後都還是會分手。」
「怎麼說?」他一臉狐疑,以為我在安慰他。開玩笑,我是那麼善良的人嗎?他要真的是害我分手的元兇,我第一個亂棒打死他,還安慰咧,沒門兒!
「真的啊!懷恩不是那種你三言兩語就能左右他想法的人,他很深思熟慮,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們會分手,因素有很多,最主要是我們自己本身的問題,他必定是早做好這樣的準備了,最多只能說,你那些話,讓他更加確認他的決定是對的,這樣而已。」
「是這樣嗎?」他鬆了一口氣。「那你們……我是說現在,還有那個可能嗎?」
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關心我,希望我過得好。
「對不起,旭堯,以前我很任性,對你的態度不是很好,但我心裡其實很清楚你對我多好,我很高興有你這個朋友,也很感謝你一直這麼包容我,只是……」
「妳的心太滿,容不下別的了,對不對?」他苦笑,替我說完。
「嗯。」我的心,一直都為懷恩保留著。
他吐了長長一口氣。「沒關係,妳開心就好。」
他張開手,給了我一個祝福式的擁抱,我感動地笑了,回他純友誼的擁抱。
「要是他再惹妳哭,妳告訴我,我一定幫妳扁他。」他在我耳邊,輕聲地說。
「已經很多人這麼說了,不差你一個。」我跩跩地回他。
「妳這傢伙!」他敲了我的頭一記。「好了,既然沒事,那我要回去了,死會的女人,不值得我浪費寶貴光陰,省下時間搞不好還能多把幾個辣妹。」
厚!這傢伙!虧他剛才還那麼感性,害我亂感動一把的,沒幾秒就原形畢露。
我揮蒼蠅似的擺擺手。「去啦去啦,大門在那裡,不送!」
他也還真的起身走人,經過玄關時,腳步停頓了一下,我隨便瞄了一眼,整個人就傻住。
懷恩和他點頭打了個招呼,擦身而過……
要命,他來多久了?會不會亂想啊?唉,我就說我的運氣壞得匪夷所思吧?
「懷、懷……」慘了。怎麼會結巴?我不必心虛啊!
小心觀察他的表情,沒太多變化。我思考著要怎麼解釋。「那個,懷恩……」
「三叔說他趕不回來,所以我就利用午休時間,買了點東西過來陪妳吃,是妳最愛的那家港式燒賣。」他取出塑料袋裡的餐盒,抽出免洗筷遞給我。「快吃,我等一下還要趕回去上班。」
他看起來……平靜無波,聲音淡淡淺淺的,好像沒什麼事的樣子。不過很難講,他一向都是把心事藏得很深的人,就像兩年前,撞見我被鄭旭堯又抱又親,他也悶著沒說。
我邊吃,邊偷覷他,被他逮個正著。他放下筷子,想了一下才說:「萱萱,我有事要跟妳說。」
「啊?」我差點被一口燒賣噎到。
他他他……不會是要說……不要啊,我們的關係才剛漸入佳境而已,這樣判我死刑,我死不瞑目……
「可不可以不要說?」我苦著臉,好想學鴕鳥。
「不是妳腦子裡想的那些東西。」他捧起我幾乎要埋進餐盒裡的臉,拇指擦去鼻尖沾到的湯漬。「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跟妳說會比較好。我工作的地方……那個助理小妹,妳有印象吧?她……呃,對我有點超出同事的情誼。」
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不過還是很意外他會告訴我。要在以前,他絕對不會在我面前提一個字。
「現在是怎樣?炫耀哦?」我嘟囔。
「不要嘟嘴,我沒有接受。以前,我會隱瞞妳是怕妳想太多,但是後來,讓妳自己發現,反而想更多,那倒還不如一開始就說得明明白白,情況還不至於那麼槽。我不想再重蹈覆轍。」
「……」什麼嘛,瞧不起我,以為我現在還像以前那麼不長進哦?人都會長大的好嗎?
「妳說什麼?」他側耳,想捕捉我輕細的嘀咕聲。
「我說,你去幫我打聽一下她喜歡吃什麼,改天我去探你的班,順便賄賂一下她的嘴,對她好一點,讓她連暗戀你都覺得有罪惡感。」
他奇異地望住我。
「干、幹麼啦!」他的眼神……看得我莫名害羞。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妳這件事嗎?」
「我哪……」正要張口,某種相通的默契撞進心間。
他不要我們之間再有任何疑慮與猜忌,自己當然更不會去犯那樣的錯!所以,鄭旭堯的事,他沒多心,要我不必擔慮。
我笑了。
他也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發。「妳懂的,對不對?」
「嗯。」我用力點頭,五指堅定地與他交握。
我相信,這一次不會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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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禮拜,我腳上的石膏回醫院拆掉了,是懷恩帶我去的,為了慶祝我擺脫「肢障人士」的行列,他陪著我東晃西晃,廝混了一整天,重新感受四肢靈活的美好。
就在我以為,我和懷恩的感情撥雲見日、就要柳暗花明時,二技考試放榜了,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查榜看到結果時,差點當場口吐白沫。
基隆,居然是基隆!
不、不要吧?
上次是台灣尾還好,反正離高雄不遠,但這次實在太誇張了,居然直衝台灣頭!
這不就代表,我又得再次離開懷恩?
簡直是平地一聲雷,轟得我腦袋發昏。
嗚嗚嗚!豬頭豬頭,我真是一隻大豬頭,一點填志願的技巧都不懂,那時覺得無所謂,亂填一通,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啊,這下怎麼辦啦!
我窩在家裡坐困愁城,沒臉去見恩恩。
問題是,我不敢說,不代表他會不知道,不必任何人說,我的准考證號碼他知道,身份證字號他也知道,隨便上網查一下就行了。
完蛋了、完蛋了!他現在不曉得是什麼心情?會不會很生氣?很失望?很難過?還是……
我們才剛要重新開始而已,兩年的愛情時差都還在調整當中,現在這一走,會有什麼變量,我連想都不敢想!
失去他的這兩年,日子過得渾渾噩噩,連我都無法回想自己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好不容易,又將回到他的懷抱,我說什麼都不要再離開他!
我衝出家門,直奔他工作的地方,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在上班。
我到的時候,已經接近下班時間。
其中一個和我滿熟的工讀生朝我勾了勾手,我走過去,她壓低了聲音問我:「你們吵架啦?」
「咦?」我不解地回望她。
工讀生指了指裡面。「一整天好沉默,笑容不像笑容,心情差到谷底了。」
我驀然領悟到,她指的是懷恩。
「我想,可能真的是我造的孽。」我苦笑,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他正低頭看著整理到一半的藥品發呆,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我輕輕地,上前環抱住他的腰,感覺到他輕輕震動了下,低喊出聲:「萱萱?」
「嗯。」我把頭埋在他背上。
「怎麼了?」
「應該是你怎麼了吧?」他在跟我裝蒜耶!我就不信那麼關心我每一件事的他,會不記得今天放榜,我賭他一大早就去查榜單了!
「我沒事。」他回過頭,用力抱緊我,又放開。「我會等妳。」
我搖頭。「不要,你不要等我。」
他眼底浮現錯愕。「妳——」
發現這句話有多容易讓人解讀錯誤,我趕緊補上一句:「我是說,我不要讀了,所以你不用等我。」
他皺了皺眉。「不可以!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但是該做的事就要去做,別像個孩子——」
「為什麼不可以?從小到大,我就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抱負,人生中最了不起的抱負就是嫁給你,你明知道我把你看得比什麼都還重要,還要我為了讀書而捨不你,我真的辦不到。」
他張口要說什麼,我趕緊又打斷,不讓他有機會把訓人的長篇大論說出口,不然我一定會兵敗如山倒。
他一直都是我們之間比較理智的那一個,因為太清楚我孩子氣重,容易率性而為,為了不讓我後悔,他總是時時提醒自己把持住理智。
但是有時候,我真的情願他感情用事一點,別那麼理性。
「我明明不想讀書,你硬要逼我去,這樣對我就會比較好嗎?去了北部,心思卻留在這裡,懸掛在你身上,我又哪來的心思讀書?反正誰都知道我天生就不是那塊讀書的料,能混個二專就夠了不起了,爸媽不會有意見的。」
「……」他一時不察,被我堵得找不到話反駁。
我再接再勵,持續給他洗腦。「記得你去學校找我那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