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東川晉司躺在她床上閉目養神,一隻手臂橫放在眼睛上遮擋光線,默默的聽著她陳述。
他沒有任何回應,也不曉得聽進去了沒有。
她回過頭,試探性的輕喚,「晉,你睡著了嗎?」
「沒有。」
「很晚了,你不回房休息嗎?」
「我今晚睡你這裡。」
「那我睡哪裡?」
「一起睡。」
「跟你?」
「對。」
原朝香一愣,小臉染上一層紅暈。
他依然不動聲色,像是睡了,又像還沒,像是若無其事,又像在等她的反應。
她忽然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難,覺得哪裡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
你明明偷偷喜歡他,還敢說沒有?
怎麼,才一個上午不見,就犯相思病了?
才……才不是那樣呢!
真的……不是那樣嗎?她腦海中有個猶豫不決的聲音輕輕反問。
男女之間的曖昧與不明,並不是這個年紀的她所能參透的。
她搖晃著腦袋,放棄跟自己的心聲拔河,夜深了,還是乖乖睡覺比較實在!
她合上琴譜,順手把燈關上,然後輕手輕腳地上床,刻意與他隔著一小段距離。
這時,兩隻手臂自她身後伸了過來,密密實實的將她圈緊。
她沒有抗拒,任由嬌小的身子被他擁在懷裡。
耳邊聆聽著他規律的心跳,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鼻端盈滿他的味道,他的人,他的熱,他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緊緊的包裹著她。
夜已深,她就這麼沉浸在有他的世界裡,慢慢睡去。
第三章
四年時光悄悄流逝。
十四歲的花樣年華,就像初萌的新芽芬芳鮮嫩,青澀無瑕。
她的五官慢慢褪去稚氣,呈現出一張清新甜美的少女容顏,身子也在無形中抽高許多,亭亭玉立的模樣,漸漸展露出窈窕曼妙的姿態。
在她成長的同時,光陰也在身旁每個人身上寫下走過的痕跡,不知不覺中,周圍的人也都有了一些變化。
最令她感到落寞的,是玩伴的疏離。
東川軍司今年十七歲,東川將司十六歲,兩人有如脫胎換骨,一個俊美絕倫更勝以往,一個帥氣自負又驕悍,他們變得勁健挺拔,開始擁有一票屬於自己的狐群狗黨,喜歡追逐刺激,因此再也不齒和她這個小女生玩在一起了。
至於東川依人,雖經過多年的調養,仍然改善不了羸弱的體質,只能終日深鎖在這座大宅院裡,不過原本就出色的花容月貌,則是一天比一天清靈,一年比一年美麗。
隨著她出落得越來越娉婷,東川浩司在外頭尋樂的行徑越是放浪形骸,不但不改他遊戲人間的輕狂,不羈的玩法更是超乎想像的荒唐。
東川御司醫學院的課程仍然繁重,多年來唯一不變的是,他依然不談情說愛,不迷戀風花雪月,彷彿刻意讓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東川尚人的生活圈鮮少與原朝香有交集,所以她無從得知他的情況,一些關於他的消息都是從東川晉司或別人的口中聽到的。
她只知道他在東川集團總部擔任要職,目前已經陞遷至高層管理階層,再過不了幾年,便能取代他父親,登上集團龍頭的寶座。
東川晉司在今年春天從大學畢業,正式進入集團旗下的科技研發企業,東川科技。
大學這四年,除了上課以外,定期回公司總部實習,成了他每年寒暑假的額外課業。大一時,他先以實習生的身份進入公司,全面瞭解東川科技各項業務狀況,大二開始,他從基層幹起,大二任職研發部門,大四晉陞高級專務,為日後的工作奠定基礎。
今年甫畢業,一個經理級的職位早已為他備妥。眾人都認為,憑他過人的本事,想必用不著幾年的時間便能一路扶搖直上,遲早會坐上東川科技的總裁龍椅,正式接掌大權。
除了繼承家業,他的生活重心依然以原朝香為主,而且當她越長越大,他的監護方式越來越嚴謹,生活上的大小瑣事要向他報告,課業成績要讓他過目,外出遊玩要經過他批准,徹底實行「愛的教育、鐵的紀律」。
至於原朝香,這些年來的生活倒是過得相當平穩,唯一不習慣的,就是成為校園裡的焦點人物。
她所就讀的學校,正是東川集團名下號稱全亞洲最具規模的私立學府,東宇學院,是個典型的貴族學園。
這間學校從小學部到大學部都有,幾乎將一個人的學生生涯全包辦了。
自從小學四年級那年住進東川家的消息傳開以後,她就成了全校女學生最羨慕的對象,原因無他,東川本家這一門六傑,還有為數眾多的堂兄弟,這一票傲視群倫的天之驕子不僅在校園裡顛倒眾生,在外頭更是風靡了萬千少女,因此,她的境遇自然免不了造成話題。
她小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直到年紀漸大才逐漸明白,女同學盲目的欽羨她並不是沒有原因,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像她這樣「近水樓台」的。
幸好她為人直爽,加上平時交遊廣闊,廣結善緣,所以在校園裡還算頗受歡迎,女同學即使欣羨,還不至於因而嫉妒、敵視她。
也許是因為她活潑大方、自然不做作的個性使然,異性對她的印象始終極好,尤其升上中學以後,她甜美亮麗的外型更是把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小毛頭迷得神魂顛倒、暈頭轉向,有些狂妄自負的小伙子開始對她發動攻勢,展開熱烈的追求。
愛慕者癡纏的追求方式讓她不勝其擾,她只好試著跟他們劃清界線,不敢再輕易搭理任何男生,可是,無論她怎麼拒絕、怎麼迴避、怎麼相應不理,那群狂蜂浪蝶還是能透過各種管道殺她個措手不及。
最過分的是,竟然還有幾個魯莽的傢伙直接打電話到家裡來騷擾她,所幸響的都是主屋客廳的電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除了知交的女同學以外,舉凡男生打來指名找她,她一律請老管家替她回絕,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原以為如此一來便能圖個清靜,沒想到她太低估對方的能耐了。
儘管她從未給任何人南廂院的電話號碼,但是那些正值思春期的小毛頭還是有辦法查出這支私人專線。
真是要命!整個南廂院裡只住著她和晉兩個人,沒有秀爺當她的擋箭牌,那些熱情的奪命連環call就更猖狂了。
而且很不幸的,他們每次來電,剛好都被南廂院的男主人親自接到。
情況不太妙!晉雖然沒說些什麼,也都會把話筒交給她,表面上似乎還挺通情達理的,不過,她可沒忽略他那鐵青的臉色,看樣子,她的監護人並不滿意那些小毛頭肆無忌憚的追求舉動,只是一直隱忍著不發作而已。
然而,隨著來電次數的增加,東川晉司向來自豪的冷靜與理性逐漸消失,已瀕臨爆發。
晚上九點多,南廂院的電話又響起。
不一會,東川晉司進入她房裡,將手中的無線電話交給她,深沉的眼中暗潮洶湧。「電話。」
她正忙著練琴,隨手接過電話筒,一聽到對方的聲音,悠揚的琴聲立刻變了調。
還有誰,不就是那個揚言一定要把她弄到手,目前就讀高中部二年級,出身黨政世家,名叫奧澤兵部的紈褲子弟。
「不用了,嗯,不想,對,不要,再見。」整段對話進行不到一分鐘,就被她草草打發。應付那些自以為是的無聊男生,她向來不假辭色。
東川晉司雙手環胸,斜倚在鋼琴邊緣,還是沒說什麼,臉上雖然掛著迷人的微笑,琥珀色的眼底卻迸射出危險的鋒芒。
「我……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把這裡的電話隨便留給別人,我也不曉得他們究竟是怎麼查到的。」原朝香急忙為自己辯解,「要不然這樣好了,以後像是這種無聊電話,你可以直接掛斷沒關係。」
沒有以後了。
隔天,他立刻換掉南廂院的電話號碼,一勞永逸。
然而,事件尚未就此落幕。
某位富家子弟追她追了大半年,無奈競爭對手太多,不得已,乾脆慫恿雙親出面幫忙,二老由於愛子心切,為了小犬的幸福,只好硬著頭皮捧著厚禮登門拜訪東川輝一郎,直接向老龍頭打聽她的身家背景。
不過,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前因後果她不清楚,只知道對方最後知難而退,從此封口,再也不敢任意探聽她的相關消息。
但是,諸如此類的插曲總是輪番上演,原朝香的日子不好過,東川晉司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無端端把她這兩年的中學生活搞得烏煙瘴氣。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寒假,終於讓她平靜了半個多月,她正慶幸著可以暫時脫離苦海,想不到還是有人不肯放過她,直接找上門來。
黃昏暗分,原朝香和東川依人兩個姊妹淘正在餐廳準備吃晚餐,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是大門警衛室撥進來的內線電話,「原小姐,奧澤少爺來訪,說是有要事見你,可以讓他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