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哀傷地望著他,「可是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妳的犧牲和奉獻是為了成全我的幸福?」他嘲諷地挑眉。
她啞口無言了。
「真正的愛是對彼此有信心,無論身在天堂或煉獄都要堅定地握緊雙手走下去,生死與共。」至宇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的失望,「但事實證明,妳對我的愛並沒有深刻到這個程度。」
藍婇又羞又傀的淚水奪眶而出。一顆心已經絞擰得沒有寸寸的完好處。
她完全被擊敗了,也完完全全無法為自己再辯解什麼。
他說得對,她就是愛得不夠深,所以注定失去他的愛。
「妳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轉世為人?」他說得更疾更重,咄咄然地道:「我發誓要忘了妳,一切從頭再來,所以我懇求上天讓我再度輪迴歷劫,我要在人間找尋真正屬於我的幸福,我要找到一個真正懂得我,瞭解我,能夠和我共同牽手面對一切考驗與磨難的好女人。」
她一震,「你……」
「終於,我找到真心相愛的好女人,我們很快就要結婚,我會永遠地忘了妳,從此以後與妳情斷緣絕,無論在天上或人間都再無一絲絲牽連。」他咬牙賭咒道:「我發誓我再也不會籠罩在妳的陰霾底下,我會走出屬於我自己的人生。」
藍婇呆住了,臉上的血色消褪無蹤。
萬針鑽刺、烈火焚燒哪裡能形容她此刻的痛楚於萬一?
「我對你來說……就只剩下陰霾?其餘的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她的氣息虛弱如游絲,掙扎著擠出最後一絲力氣問。
至宇閉上雙眼,狠下心腸冷然道:「是,我希望這場夢魘能夠結束。」
夢、夢魘?
「我……明白了。」她如同槁木死灰,緩緩地,幽幽地點了點頭。
至宇緊緊握著拳,青筋凸冒,可是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想睜開眼睛的衝動。
不能再看她一眼,只要再看她憔悴淒美的容貌一眼,他恐怕會做出令自己大大後悔懊恨的事來。
就在這裡做一個結束吧。
無論過去是美麗、是醜惡,還是好是壞,一切恩義俱成灰飛煙滅。
「佟醫生,打擾你了。」她站了起來,這一次沒有衰弱搖晃,也沒有虛浮踉鎗。
她站得很挺很直,眼神淒艷哀絕卻很美。
緣已錯過,人也倦了,她如何能期望愛情千年不變?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
她再苦苦強求一個已經不屬於她的人,一顆已經不屬於她的心,又有什麼意思?
真個從此後,各人只得各人的眼淚罷了。
藍婇打開房門,堅強地走了出去。
直到聽見門扉關上的聲音,至宇才睜開雙眼,苦澀無言地盯著那緊閉的大門。
第七章
藍婇沒有崩潰。
崩潰是需要力氣的,可憐她全身上下已再無一絲絲多餘的力氣了。
早晨的那一番話掏空了她的心和靈魂,從今以後,她再也沒有期盼和希望,她深深渴望再見到的那人,那抹眼神,那青春芳華最美好的一份悸動……也已經付予東風流水了。
她不顧依然紅腫疼痛難當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切著青菜、剁著雞肉、片下魚片,不理會手上的紗布已漸漸透出殷紅。
她煮了一道又一道的菜,包了足足可以餵飽一整支軍隊的水餃,還蒸了一個月也吃不完的饅頭。
她不斷地做做做,直到小福心痛的驚呼聲響起,這才驚醒了她。
藍婇怔怔地低頭看著自己握著菜刀的右手已經腫成兩倍大,血漬快要滲透紗布滴出來了。
小福飛快地衝過來,捧著她的手驚慌失措的嚷道:「婇兒,妳的手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事。」她有一絲茫然地望著小福,像是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還說沒事,妳的手都流血了。」小福又急又氣地奪過她手中的刀,幾乎哭了出來。
「我不痛,真的。」她麻木地看著右手,「不過我應該去換新的紗布,免得弄髒了食物。」
「婇兒……」小福擔憂又害怕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看起來像是……變透明了。
像一層淡淡的霧氣,即將消散無蹤了。
「妳幫我看著爐火,湯滾了就可以關掉。」藍婇輕飄飄地走出廚房。
小福內心的憂慮更深了。
一路上,藍婇對大廳裡和長廊中遇到的客人親切微笑,巧妙地掩飾自己血痕斑斑的手,直到踏進房間裡,她才頹然地緊貼著門板漸漸地往下滑,軟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可以施法讓手上的傷口紅腫癒合得快一些,也許兩天內就可以完好如初,但是她卻不想這麼做……
因為手上的劇痛可以提醒她認清事實,接受現實,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他已經不愛她,不要她了,她再做什麼也沒有用,一切都沒有用了。
藍婇緊緊環抱著自己,低低地,沉痛地哀哀慟哭了起來。
她忽然覺得好冷、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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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藍婇換過一身暗紫金色繡花長袍,綁了條長及腰間的烏黑大辮,襯得她如皓玉的小臉越發剔透蒼白。
她蹲在屋後那片香草圖裡,輕輕地掘出幾條新鮮的紅蘿蔔放進小竹籃裡。
紫色熏衣草和迷迭香幽幽散發著香氣,她摘了幾片鼠尾草的葉子,打算下午醃製雞肉時用。
綠叢裡的大西紅柿已經紅了,她晚上可以煮一大鍋普羅旺斯濃湯。
太陽暖暖地輕拂著她的臉、肩,溫柔地撫慰了她心底一些些的清寂與哀傷。
她會撐下去的,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將有一大片永遠籠罩在黑暗冬天裡,是永遠好不了了。
「婇兒,妳還好嗎?」可妮悄悄地來到她身邊,柔聲地問道。
藍婇微微一震,她抬起頭,隨即嫣然一笑,「來,妳想不想親手摘茄子?」
「茄子?」可妮稀奇又近乎著迷地望著那株株綠意底下的亮紫色胖茄子,「這就是茄子?我還沒看過……活生生的茄子耶。」
可妮霎時忘了自己來的目的,興奮地蹲下來,小心翼翼地碰觸著油亮的紫色茄子。
「妳幫我把它從這兒……對,上面一點的地方,把它掐斷,這樣就可以順利摘下茄子了,而且留著這籐,以後還能開出花朵再結茄子。」藍婇柔聲教導著。
可妮興高采烈地跟她一起摘茄子,除雜草,最後還新辟了一小塊的地好種玉米。
「澎湖的珍珠玉米甜美香Q極了,去年我們種了二十株,幾個員工和我與哥哥搶不夠,最後一根還是比賽游泳決出勝負,才決定誰能夠吃它。」
一想起去年夏天的樂事,藍婇蒼白的小臉上漾起了一抹暈紅和快樂。
這是她這兩天以來,第一朵真正發自內心喜悅的笑容。
可妮這才想到她急急跑過來的原因,她憂傷地看著藍婇,「我聽說妳受傷了。」
「只不過是小傷。」藍婇低下頭用沒有受傷的手拔著雜草。
「我還聽說……」可妮有一絲遲疑了,「妳和佟醫生……」
「我和佟醫生是互動良好的主客關係。」她回答得很快,嫣然一笑。「有什麼風聲嗎?那麼我實在太不應該了,引起客人們的議論或造成佟醫生的困擾就不好了。」
「可是我問小福……」
「他們都誤會了。」
藍婇心底幽歎一聲,記得提醒自己得找小福好好談一談;她明白小福是關心她,可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是一個人靜靜的療傷。
「幸好是誤會。」可妮鬆了一口氣,真摯地道:「我好害怕妳會受到傷害,我見過佟醫生和他未婚妻相處時的樣子,他真的很愛她,我想就算玫蓮……那是他未婚妻的名字,趙玫蓮。」
「就算她怎樣?」糾結著一顆心,藍婇還是忍不住問了。
可妮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就算玫蓮移情別戀了,他還是愛她,就算玫蓮後悔『出軌』了想回頭,他還是會二話不說接受她,妳沒見過玫蓮,她就是有種能讓男人瘋狂著迷的氣質,我敢打賭佟醫生會為她赴湯蹈火。」
藍婇已經後悔把話問出口了,她的心情沉到谷底,方才稍微恢復的一絲平靜與安祥全被破壞怠盡。
她做了好幾次的深呼吸,才能忍住不掉淚不顫抖地開口。
「妳想幫我提籃子進廚房嗎?」她轉移話題。
「當然好哇。」可妮立刻幫她拎起收穫豐碩的籃子。
她們繞到佔地寬闊的古宅前面,卻遇到了嘴裡叼著根煙,穿著夏威夷衫和短褲的張天野。
「喲喲喲,瞧瞧這兩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在演『親親姊妹花』嗎?」他輕蔑地瞇起眼睛,不懷好意地瞪著她倆。
藍婇感覺到他的惡意,她不著痕跡地擋在可妮身前,平靜地道:「張先生,請你讓一讓路。」
「我為什麼要讓路?」張天野一見到她就思及那天遭到的羞辱,以及被至宇修理的憤恨,怨毒怒火登時凌駕了僅剩不多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