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問?」她直覺地否認。
「因為妳的手在顫抖,也因為妳的表情。」他放下咖啡。「有話就說出來,這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妳。」
他所認識的齊絮飛,從來不畏懼表達自己的想法,即使會有所猶豫,卻從來不會害怕,他不希望她因他而改變。
「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聞言,齊絮飛笑笑。「我確實有話要跟你說。」
「是杯子的事嗎?」馬季彌問。「這件事Rosa已經跟我說了,她說為了燒出她滿意的顏色,搞了好久。」
「那她有說我要離開的事嗎?」齊絮飛毫不意外Rosa會跟他提這件事,這家子超乎尋常的團結。
馬季彌原本要再拿咖啡的手當場凝住,微微停在半空中一會兒,才拿起咖啡杯。
「這她倒沒提。」馬季彌的手似乎也在抖?「這麼說,妳決定回去了?」
「對,我決定回去。」她盡可能不去看他的臉。
「為什麼?」馬季彌問。
「當然是因為工作。」她答。
「工作……」他苦笑,深深吐一口氣。「看來我還是輸給工作,我以為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妳已經改變妳的想法。」
他們所共同度過的時光,不是一般的相處。白天,他們分享對事物的看法;晚上,他們分享彼此的體溫。什麼事都可以拿來討論,他們甚至發誓要喝光酒窖的酒,結果才開了幾瓶,她就說要回去,真個是很諷刺。
「我是已經改變我的想法,但我同時也熱愛工作,況且同事們都在等我。」Mary嘴裡雖說她可以留在台灣,但心裡其實巴不得她趕快回去,有些事她實在應付不來。
「我瞭解妳同事焦急的心情,但我也在等妳。」或許他這麼說有些自私,但有些事是需要經過選擇的,選擇他,或是事業。
「James……」她希望她可以不必選擇,因為那真的好難。
「唉!」他深深吐了一口氣,從她猶豫的表情看到了拒絕,也許他也太勉強她了吧!
「什麼時候的班機?」算了,放手吧!勉強只會得到反效果。
「明天下午五點。」她感激的看著馬季彌,他真是她見過最有風度的男人。
「這麼快?」他自嘲。「那我們得馬上動身。」
他輕輕放下杯子。
「我建議妳先上樓去整理行李,現在已經快八點,等我們回到台北已經是深夜,妳需要好好休息一晚,隔天才有精神趕飛機,知道嗎?」
他像一個體貼的老公,給她最大的包容和最慇勤的叮嚀,她差點當場飆淚。
「但是我還沒有跟Rosa他們道別……」她放不下的還有很多事,兩位慈祥的長者也是其中之一。
「他們去拜訪隔壁鄰居了,要明天才會回來。」馬季彌淡淡笑道。「這點妳也不必擔心,我會替妳跟他們道別的,妳快去整理行李。」
「但是……」但是她能說什麼呢?是她自己決定要走的,現在才來拖拖拉拉,豈不可笑?
「我──我上去整理行李了。」她衝上樓關上門,背壓著門板掉淚,怎麼都停不下來。
是她自己的選擇,但為什麼這麼難過,因為她已經愛上馬季彌了?
齊絮飛比誰都明瞭,答案是肯定的。愛情沒有道理,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但她也愛她的工作,誰來告訴她該怎麼做?
然而終究,誰也不能代替她做出選擇。她還是整理好行李,讓馬季彌開車送她回台北,住進她一開始時投宿的飯店。
「好好睡,明天才有精神。」他送她到房門口,溫柔地囑咐她。
「好。」她乖巧地點點頭,第一次這麼聽話。
「那麼,晚安。」他在她的目光下轉身,才走兩步,又轉回來。「我忘了跟妳提一件事。」
「什麼事?」她問。
「妳明天的班機是下午五點吧?」
齊絮飛點頭。
「那麼,妳願不願意跟我共進午餐呢?我想為妳送行。」
恍若是電影情節,他們從吃飯開始,也由吃飯結束。人生是一場饗宴,能不能吃得豐盛,就看你怎麼看待自己的心情。
「我很樂意,謝謝你。」除了點頭之外,她不知道她還能說什麼,她真的要背棄這樣的溫柔?
「我的榮幸。」他執起她的手親吻。「晚安。」
同樣的場景,相同的舉動。不同的是齊絮飛此刻只想哭,她好喜歡這個英國佬!
「晚安。」她飛快的打開房門衝進房間哭泣,她的心情好矛盾、好矛盾……
隔天中午,她準時赴約,眼中已沒有昨日的脆弱。
他們最後的這一餐,約在「香提法式餐廳」;他們頭一次用餐的地點。
席間,馬季彌再一次提出請她留下來的要求,她沒答應,但眼裡迸出淚光。經過了一整晚才建立的信心,彷彿也在這一刻崩落,再一次被脆弱淹沒。
桌上擺的,依然是那天的餐點。同樣的食物,相同的料理方式,齊絮飛懷疑,他是要她永遠記得他,才做這樣的安排,他要她的心中永遠有他的影子。
「兩點了,我們這一餐吃得真久,要我送妳嗎?」
分離時間已到,再不出發趕到機場,可能會來不及,馬季彌只好善盡責任提醒她。
她搖搖頭,啞著嗓子說了聲:「不用」,然後推開椅子,自行離席。
他已幫她叫好出租車,命人幫她提行李,現在她只要跨大腳步走出這家餐廳,就能完全結束這趟台灣之行。
一步、兩步。
她每跨出一步,就能感受他的目光在她背後緊緊追隨,唯獨就是不叫住她。
三步、四步。
她每跨出一步,和他一起共度的歡樂時光,就會浮現在她的腦海裡面,阻止她前進。
假使只是一味的往前看,會錯過許多美好的事物。
他就是那美好的事物,他也不吝與她分享他所有的感覺,及所擁有的一切。自始至終,他都是那樣溫柔,而她居然只為了一個看不見的目標,就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這樣划算嗎?
不划算,當然不划算!
在這一刻,齊絮飛終於明白自己打了一個如何糊塗的算盤,不過幸好還來得及補救。
她在即將踏出餐廳門口的時候轉身。
「James……」
她的眼睛充滿了頓悟後的喜悅,而馬季彌早已站起來。
「James!」她衝進他張開的懷抱,輕盈的身體隨著他手臂飛舞。
她要留下來,她要和他共同體驗美好的事物。更重要的是,她想嘗他親手做的菜,那勝過天下所有的美味。
「我愛你。」他是她的美食,最美好的事物。
☆☆☆☆☆☆☆☆☆☆ ☆☆☆☆☆☆☆☆☆☆
馬季彌和齊絮飛的婚宴上,惡棍齊出。
好不容易惡棍俱樂部的最後一個成員終於要出清,惡棍們說什麼也要撥空來參加婚宴,只不過當他們一看見餐桌上擺出的菜色,便個個愣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馬季彌的婚宴采自助式,酒喝到你死,龍蝦吃到你不想看見它,蛋糕多到可以准起一座小山。但其中有一區,是無論你拿多少錢哄他們,這些惡棍都不會動筷子的。
「這……這是什麼?」其中以蘭華最感到不可思議,指著一桌子的菜問。
「好像是野菜料理的樣子。」伊凱文也是對它們敬而遠之。
「野菜料理?」侯衍看著那一盤盤又青又綠、長相還特別奇怪的料理皺眉,不敢相信他們的朋友竟然這麼對他。
「還真多。」邵仲秋數數盤子,總共有二十道,James那傢伙真的把他們當成牛不成?
「老天,他居然給我們吃野菜!」侯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叫了起來。「James的品味什麼時候變這麼差,我要去抗議。」抗議他把他們當牛喂。
「抱歉,他去度蜜月了。」伊凱文不無遺憾的說。「聽說這還是他老婆的主意。」所以說還是不要結婚好,婚後每個都變樣。
「真可怕的老婆,還是我的小蘋果最可愛。」侯衍拍拍胸口,為自己感到慶幸。
「還說呢!」伊凱文睨他。「是誰的老婆整天吵個不停,說一定要來俱樂部瞧瞧?」
「Alex的老婆也一樣啊,還不是那麼好奇。」侯衍趕緊拖蘭華下水。
「那是Alex自己的主意好不好?」邵仲秋翻白眼。「這傢伙神經兮兮,一天到晚懷疑他老婆跑去找牙醫,才會想帶來給我們就近看管。」
「別又扯到我,我正在吃菜。」蘭華差一點消化不良,這些死傢伙一定要把他的糗事揪出來才可以嗎?
「說到吃,還是Alex最有實驗精神。」侯衍好奇地看著眼前這些野菜。「Alex,味道如何?」不愧是屬牛的,不僅體格像牛,胃口也很像。
「還不錯。」蘭華指著其中的某一盤回道。「這一道菜的長相雖然很奇怪,但實際嘗起來,還滿有嚼勁兒的,不信你們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