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他做好了心理建設,臉上神情波瀾不興,牛哥放心繼續翻著筆記本。
「內地的演唱會暫時取消。」
眼角抽搐。
「萬事可樂的廣告換人。」
牙根一咬。
「寶馬汽車的代言撤銷。」
拳頭緊握。
「好萊塢的新片換角。」
「他媽的夠了!」
一聲火山爆發般的怒喝幾乎震碎玻璃,除了宇文侯本人以外,所有人都呈現定格狀態。
人情冷暖,在此展露無遺。
宇文侯劇烈起伏的胸膛蘊含了無法宣洩的悲憤怒意,一雙火眼金睛宛如要焚燒那些毫無情義可言的勢利者。
「阿侯。」梓嵐來到他身邊欲安撫他滔天的怒火,卻無從安慰起。
「不能怪他們,這圈子本來就是這麼現實,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你現在行動暫時不方便,所有事情卻得不斷進行著,不可能因你而停止……」牛哥試著理性地解說。
他也很嘔、也很不甘心啊!他的損失也是很大的!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幸遇上了,除了無奈地面對接受,又能如何呢?
「不用跟我講道理!」宇文侯煩躁的拒聽。
他說的他都明白,只是在這種時候,在他最脆弱無助的時候,這些事情傷人的程度是擴大了數倍,就好比在傷口上撒鹽一般。
「我們要不要也解約算了?」他睨向牛哥,冷冷地開口。
要傷,就傷個徹底,不要一次次地來折磨他。
牛哥一怔。
「老弟,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怎麼可能輕易就放棄你呢?」他力道堅定地搭住他的肩,一聲老弟,道盡無數情義。
宇文侯抿唇不語。牛哥待他如何,他是心知肚明。
「我相信這點小傷打不倒你的,只要休養、只要做好復健,將來還是一尾活龍,我牛哥拍胸脯保證,憑你的歌喉、演技,重新再出發時,絕對把你經營得比現在更紅!」
他和宇文侯的組合,是伯樂和千里馬的相遇,這之中衍生的情感,已超越經紀人與藝人的利益關係,像好友、像兄弟了。
「我不敢想。」他透露出真實的情緒。
「阿侯,你向來是最有自信的,不要妄自菲薄。」梓嵐彎身握住他的手,對他消極的心態感到非常擔憂。
宇文侯沒有回應她的話,縮進自怨自艾的情緒裡。
看他落寞的神情,牛哥悄然歎息。「你看那些,都是人家送到公司來慰問你的。」他轉移話題,指向小客廳裡的那些禮品。
宇文侯移動視線,瞥向佔滿客廳茶几的物品。
這些鮮艷繽紛的禮品花束,和牛哥剛剛宣佈的那些消息,相形之下,他只覺得諷刺得無以復加。
全是虛情假意吧?!
「拿走。」他收回目光,口氣肯定而冷酷。
牛哥朝工作人員使了使眼色,他們連忙把剛放好的東西再拎起。
「那種東西以後就不用再送來了,看要轉送還是要發給工作人員,怎麼處理都交給你決定。牛哥,我知道你很忙,如果沒有重要的事,你也不用常來了。」宇文侯耐著性子交代。
「你跟我這麼見外?什麼忙不忙,再忙也要來看你啊!」至情至性的牛哥不禁駁斥道。
宇文侯沒有回應他的熱情,神情凝肅地沈吟,思索著重要事情。
未幾,他深吸了口氣--
「你再幫我對外宣佈,我要退出演藝圈。」剛硬的臉部線條,昭示著沒有商榷的餘地。
「SJ!」牛哥驚呼。
「阿侯!」梓嵐訝嚷。
他們不約而同對他的決定感到無比詫異。
「你會好的,用不著宣佈退出啊!」牛哥對他還是充滿希望的。
「如果你還尊重我的話,就照我的決定去做。」宇文侯心意堅定,不想再多說。
「可是……」牛哥欲言又止。
「你要不要再考慮?」梓嵐焦急地問。
這個決定做得太衝動了,彷彿意味著對自己的放棄呀!
「我這副德行還要考慮什麼?!」宇文侯失去耐性地大吼,這麼說的同時,也在刺傷他自己。
看來此時的他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瞭解他的頑固執拗,牛哥只能搖頭歎息。
「好吧,我會幫你處理。放寬心,好好休養,我有時間就來看你。」向梓嵐頷首示意,牛哥無奈地離去。
宇文侯閉上眼睛,不發一語。
送走了牛哥,送走了他紅極一時的演藝生涯,用不了多久,人們就會漸漸遺忘SJ的。
第九章
翌日,報紙各大版面紛紛刊出SJ暫時退出演藝界的消息,所有計劃、活動被迫取消。
這件意外,成為眾人茶餘飯後議論紛紛的話題。
一顆閃亮的明星毫無預警地殞落,人生的無常令人不勝唏噓。
可以想像,藝人在大眾面前向來是呈現最光鮮亮麗的一面,尤其像SJ這般地位卓越的藝人更是不在話下;然而他如今行動不便,自然是不願以這模樣公諸於世,因此要求牛哥杜絕所有媒體採訪,任何問題由他代為發言。
接下來半個多月,他當真將自己封閉起來,不跟人說話,就連最親近的梓嵐也不例外。
「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梓嵐笑容可掬地問,可回答她的是一臉漠然的表情,彷彿完全沒聽到。
宇文侯看著病房內的電視節目,滿心煩躁。
鎮日像個廢物似的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睡都得倚賴他人,這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憤世嫉俗的情緒填滿他的胸臆,他知道這種時候說出口的話一定會像利刃般傷害愛他的人,那滿腔想爆發的怒意正被他費盡所有力氣壓抑著,他已無力再去顧及別人的感受,連說一句話都覺得費勁。
「我去熬個排骨湯給你喝好嗎?你現在要多補充鈣質,我……」她對他的冷漠已習以為常。
這些日子以來,梓嵐照顧他從不假手他人,面對他刻意的忽略,她自言自語的功夫已練得爐火純青了。
「想看看書或雜誌嗎?我可以再繞去書局幫你……」
這時,某個談話性的八卦節目正巧提到了SJ,他不斷變換頻道的動作停了下來。
「還是你想看電影?我去租DVD來給你看,有你最欣賞的……」
對她的絮絮叨叨置若罔聞,宇文侯全神貫注在那節目談論他的話題裡。
那些惋惜的口吻、同情的表情,就像一根根的針扎進他心頭,踩中他最不願面對的痛。
他不要同情,不要任何人的同情!
「閉嘴!出去,我宇文侯用不著任何人同情!」他猝然大嚷,憤怒地扔擲手裡的遙控器。
半個月來都不說一句話,現在冷不防冒出一句震天咆哮,梓嵐差點沒被嚇掉半條命,駭然地睜大了眼睛瞅著他。
她的眼眸太過清澈,像是能看穿他心底,一股赤裸的困窘在胸口竄起。
「看什麼?沒看過殘廢嗎?」他狼狽地低吼。
能開口是好事,雖然一開口就沒好話,但也總比悶不吭聲來得好,梓嵐絲毫不以為忤。
「我對你不是同情,是愛情。大哥他們對你也不是同情,是親情。你不要扭曲別人對你的好意,每個人都關心你,每個人都想幫你,你不要把大家都隔離在外。」她平心靜氣地說著,柔荑輕輕覆住他的手背,冀望傳遞源源不絕的力量和支持,讓他感受暖意。
他像被火灼燙般地甩開她的手,拒絕溫情慰藉。「幫?能幫我什麼?兩個多禮拜了,我一點進展都沒有,一樣躺在床上,一樣像個廢人!我不想拖累你們,尤其是妳,如果我的腿好不了,妳就再去找個好對象吧!」
他像只受傷的獸,仍齜牙咧嘴地捍衛著自己的尊嚴。
「你說什麼?!我要再去找誰哪?」她倏地揚高嗓音。「我們的感情這樣經不起考驗?一點挫折就能夠抹滅一切是嗎?或者在你眼中,我是那種只能同甘無法共苦的膚淺女人?我愛的是你,是宇文侯,不是SJ,即使卸下了明星的光環,也依然不會改變的。」
她可以忍受他陰晴不定的脾氣,但不能忍受真情真意被扭曲抹滅。
梓嵐的話教他感動凝聚在心頭,然而好面子的他卻選擇了沉默不語。
瞭解他的梓嵐已看出他的軟化,她深吸口氣,壓抑住被激起的慍怒,小心翼翼地在床畔坐下,溫柔地凝睇著他。
「阿侯,手術的傷口需要時間癒合,再來才是循序漸進的復健工作,你放心,我會陪著你,直到你完全康復。」她再三強調一定會相伴左右。
「同情?」他不確定地問,很介意她是否摻雜了憐憫之情。
她再篤定不過地搖頭,微揚的笑容中蘊含著包容。
「我如果好不了,妳還會愛著殘廢的我?」他像個極需安全感的孩子,索討保證。
「不管你變成怎樣,我梓嵐只愛宇文侯。」她牽起他的手,將臉頰貼上他的掌心,輕輕磨蹭。「你的腿會受傷還不都是因為我,你若是放棄自己,是不是就等於不原諒我?」
他猛然驚覺,她背負著多沉重的罪惡感,而他的態度無疑是更加令她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