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騰遠差點瞪過去,但理性制止了他,為了獲得甜芸的下落,他必須忍耐。他牽動唇角,面無表情地問:「是你們聯合起來這麼做的?」
「不不不……是我自作主張的,甜芸就是因為不知情,才會在知道後急著要走人。」
「她為什麼要走?」這是季騰遠最難理解的地方。
「還不都怪你。」林美美瞄了他一眼。
季騰遠保持沈默,陰鬱地看著她。
林美美嚥了嚥口水,鼓起勇氣大聲說:「甜芸覺得她這次回來,你對她實在太好了……」她愈說愈小聲。「在我告訴她這一切都是我的功勞後,她嚇得半死,說你若知道她好端端的,一定會扒了她的皮!」
原來在她心底,他是這樣是非不分的人!季騰遠暗自感傷。
「她是想保存你帶給她的美好時光,很怕你知情後會變回以前的樣子,所以就急著躲起來了,你懂我的意思嗎?」林美美小心翼翼地問。
意思是——他是猛獸,會突然翻臉不認人?!
「你會怪她嗎?」見他不語,林美美又問。
怪自己吧!原來他這麼令她不安,在她心底,他的冶傲勝過他的情真。
坦白說,若不是那張報告出現,他仍舊是自負的,根本無法認清愛應該是溫柔地付出,如果光是心底有愛,但嘴巴很賤,還是行不通的。
「我不怪任何人。」他甚至該感謝林美美的雞婆,她沒有一丁點惡意,反而是極力在促成他們。「謝謝你。」他由衷地道謝,驕傲、自尊……他什麼都可以放下,只要甜芸回來。
「季先生果然深明大義……哈哈……」林美美放下心中重石。
「請你告訴我甜芸在哪裡?」
「其實我來送喜帖只是幌子,目的就是要來告訴你這個的。她住在陽光大廈B幢八樓,三天前才剛從巴黎出勤回來,你快去找她,不然就……來不及了。」林美美說。
「什麼來不及了?」季騰遠面色一凜。
「就是有個帥哥啊,長得很像成熟的道明寺,迷死人了,天天在追求她,我怕你會沒機會哦!」
長得像道明寺,那個人不就是……黑浩然!
還不死心啊?
不,這回他要黑浩然徹底放棄甜芸。
第九章
「啊!不要啊,好痛!」
「忍耐一下,一下就好了。」
「你不要太用力!」
「我會很小心的。」
季騰遠來到陽光大廈的八樓,在門外就聽見屋裡的「調笑」聲,聲聲剌耳,使他按捺不住怒火和護火一起狂燒。
「不行啊,好痛……」
「開門!」他惱怒地敲擊鐵門,什麼要變得謙和溫柔之類的事,全被滾沸的情緒焚燒殆盡。
門內的聲音忽然停止,季騰遠開始讀秒,煎熬等待,十秒後門開了,卻是黑浩然前來開門,見到他時顯得十分吃驚。
「你……來幹麼?」黑浩然看見季騰遠滿臉落腮鬍的關公臉,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這話該是我問你。」季騰遠從頭到腳地掃視黑浩然,他的衣著堪稱整齊,不像做了「壞事」,但誰知他這傢伙是不是在粉飾太平,而且又一副男主人的姿態,令他頗不以為然。
推開他,他大刺刺進了屋裡,裡頭是空間不大的單身貴族小套房,桌上有個打開的藥箱,棉花上有血跡,眼睛一掃,他還看見一把鎯頭和一個小畫框掉在地毯上。
出了什麼事?或者是故弄玄虛?
季騰遠視線掃過雅致的房間,卻不見甜芸的蹤影,只見唯一的一道門緊緊閉著,他旋動,上鎖了,不難猜測他朝思暮想的小女人就在裡頭。
「你立刻出來,否則我撞門了。」他抓狂地吼她。
黑浩然走過來,拍拍他的肩。「你是想把她嚇壞嗎?她受傷了。」
季騰遠心悸地問:「傷了哪裡?」
「手指,她想釘上那幅畫,不小心釘到手指,我正為她上藥呢!」黑浩然指著地上的鎯頭。
季騰遠眉頭緊鎖,並不因此沽弭對他們兩人共處一室的懷疑。「開門,讓我看看你。」他忍耐地說。
裡頭沒回應,許久才傳出甜芸的低泣聲,她哭著說:「不……你走。」
季騰遠一肚子的怒火被她軟軟的嗚咽聲澆熄了,他恨起自己沒能做好情緒管理,才說要改變性格,轉眼就被護火給燒光了!
「我不走。」他苦澀地說,席地而坐。「我會在外面等到你願意出來。」就算地老天荒他也願意等。
黑浩然在一旁看了有點眼紅,季騰遠這傢伙的缺點就是不可理喻,但在戀愛戰備上,他的強勢可比自己的死纏爛打來得有利多了。
唉!若不是偶然在街上遇到甜芸,得知她搬出季家,他也沒勇氣再試著來追求她。看樣子季騰遠這小子是有備而來,這下可沒他的分兒了!
「甜芸,我先走了,如果他不能對你好,我會再來的。」黑浩然不只是對門裡的甜芸說,也是對昔日好友放話。他瀟灑離去,深知甜芸不會再追著出來解釋,她對他沒意思,說一次就夠了。
小小的斗室陷入無聲的境界,季騰遠坐在牆沿,仰著頭,閉著雙眼,痛苦地聽著她隱隱啜泣的聲音,心海動盪難安。
「你可以不開門,但可不可以不要哭?」他低聲求情。
「為……什麼?」她虛飄的聲音透過門板而來,令他晦暗的心出現一線曙光。
「你哭得我心慌意亂,我會忍不住想撞開門,抱著你。」他竭力地克制自己。
「你……不是來臭罵我的嗎?」房裡的甜芸正瑟縮在門邊不停流淚。
「誰說的?」季騰遠靠近門板些,只想將她說的每一句話聽得更清楚些。
「我想你可能是查到我住這裡,所以打算來罵我一頓,因為……我……欺騙了你的感情。」她顫抖的哭泣,他是聽在耳裡,疼在心底。
「我沒有那麼神通廣大,是林美美告訴我的,我不怪你,也不怪她,我只怪自己讓你那麼沒有安全感,無法讓你將心寄托給我、信賴我!」
「不可能……」她又低低飲泣。
「哪裡不可能了?」他心亂成一團。
「照理說,你一定是看到那張報告才會對我那麼好的,若知道是假的,怎會不大發雷霆?」甜芸問得小心,也悄悄把耳朵貼在門上,不想遺漏他說的每句話。
「我是那麼愛生氣的人嗎?」
「分明是啊……你剛才的敲門聲可怕極了。」
「對不起,我是被黑浩然氣昏頭了,那傢伙不該出現在這裡。」他是真的昏頭了。
「黑大哥只是路過,上來坐坐,你怎麼這麼小器?」
「我就是小器。」季騰遠悶悶地哼了一聲。
「這……算是吃醋嗎?」甜芸遲疑地問。
「根本就是。」
「你怎麼也會吃醋?」
「我也是人……」他訕訕地說。
忽然他們兩人都沈默了。
「我以為你會回美國了。」這回先開口的是甜芸。
「我沒想過要一個人走,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他等她?他居然在等她!
「等了多久?」她想問。
「跟你所等的日子相比,算是小巫見大巫了。」季騰遠深喟。
「你怎麼知道我等你?」甜芸暗暗吃驚,心跳好快。
「院子裡有棵皮膚炎的老樹告訴我的。你讓它渾身是傷,我數過了那些傷痕,發現和我離開的日子吻合。」他輕輕說。
甜芸噗哧地笑了,而這笑聲鬆動了季騰遠緊繃已久的心,苦悶傾洩而出,胸口舒暢了許多。
「告訴我,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他問。
甜芸輕撫門板,閉上雙眼,假想手指穿過門去,觸碰到他的臉;她當然在等他,就連這些日子也遏止下住對他的想念,無論她飛到巴黎、飛到捷克……無論她身在何處,她的腦子裡全都是他!
「回答我……」他低喃。
甜芸把面頰貼在門上,輕柔地說:「不等你,等誰呢?」
「告訴我,我不在的這幾年,你是怎麼過的?」季騰遠也把面頰貼在門上,只想和她靠得更近,近到連她的呼吸聲都聽得到,感受她就在身畔。
「我努力地讀書,很怕程度跟不上你,除了讀書就是想你,但你卻一直不回來……那段日子對我來說,真是苦不堪言。」甜芸輕歎,聽到門外也傳來他的歎息聲。
「為什麼歎氣?」
「跟你一樣,我除了工作,就是想你……」
兩人隔著門,吐露塵封在心底的話,一直到太陽西沈,他們仍有說不完的話:室內變得昏暗,時空的距離卻拉近了,兩人心的距離從沒有這麼貼近過。
「要不要出來喝水?說那麼多不口渴嗎?」季騰遠問。
「我還有一句話想問你……」甜芸蠕動身子。
「問吧!」
「在看完那張報告後,你是真心愛我嗎?還是只是同情我,所以才會對我那麼好?難道你真的不怪我?對我會不會回到像以前一樣,那麼……嗯……」
呃!這哪是一句,根本是一籮筐的問題嘛!不過問得再多,他只有一個答案給她:「愛就是愛,非關同情,無論如何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