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雅蘭嗎?」黑風堂微微激動起來,「那個為我生了三個孩子,我卻把她趕走的雅蘭嗎?」
這老人做錯的事還真不少。「大概是。而且她還帶我去找她的母親。」
「詩雨嗎?」黑風堂好訝異,「她會見阿雪?」
但在他印象中,這岳母一點也不詩意。「她們沒見面,那個女人不希望雪君打擾她的生活,卻又希望雪君原諒她。」
「是呀!詩雨原本就自私。」
這點他同意,而黑風堂這個做父親的也沒好到哪去。
「我想雪君也知道,所以她從沒打擾過他們一家,我聽阿火說過,她繼父開的診所曾被別的幫派找過麻煩,是雪君出面解決的。」
「真的?」黑風堂吃了一驚,「我以為她恨她母親。」
「她也愛她母親,就跟對你一樣,她原本可以對你更差的,把你關起來,不給吃、不給喝。」
「她不能這麼做,道上有道上的規炬,她若這麼待我,沒人會饒她,會有人來替我主持公道。」
關於這點,他是不清楚啦!
「那誰來為她主持公道?她被你漠視了這麼多年,後來卻被你拿來當母馬用,她會恨你是很正常的。」
第十一章
「老大,你沒事吧?」阿火衝了過來,擔憂的說,剛剛電光石火之間,他看到螳螂傷了老大。
「沒事。」黑雪君揮揮手,露出一副輕鬆的模樣。「阿水,我的外套。」
穿回她的外套,遮住傷口,忍住痛上車,似乎真的什麼傷都沒有了……
阿水和阿火對視一眼,終於鬆了口氣。
「看來我們老大又贏了。」阿水驕傲的說,跟著阿火鑽進車子,很快——開戰場,哪管身後曠野上剩餘的戰火未消。
車上的黑雪君,看起來正在閉目養神,其實是咬牙忍痛。
「老大,我們要去哪裡?」開車的阿火問。
該去哪裡呢?
當然先要把身體的傷補一補。「醫院。」
「老大要去看大爺?」阿水驚呼,好高興,「老大,這就對了,大爺生病,做子女的本就該去探望一下。」
她不是要去探病,而是要去醫傷……但,算了,何必多費口舌解釋,現在讓兄弟們知道她受了重傷只會自亂軍心,尤其「大爺」正生病在床,她若再倒下,風堂盟豈不群龍無首,到時一定大亂。她得強忍住,等待會兒到了醫院,再暗地威脅醫生開刀……
「今天白先生也去探望大爺,等一下,你們剛好可以碰頭。」阿火很享受這種撮合一家人的溫馨行動。
白永健?
他去看那個老頭作啥?感謝那老頭把她嫁給他嗎?
以他最近那麼享受虐待的情況,很有可能。
突然間,她回憶起在她腳下拚命忍受著她的拳打腳踢,還是倔強的叫,「雪君,再多打一點,只要你歡喜,打再重都無所謂。」打得她……手都軟了,
真是天下第一奇男子呀!她嘴角不覺上揚。
黑寡婦,聽說你先生是個「普通」教授……誰叫他娶了你,算他倒楣。
螳—威脅的詞句在她耳邊響起,讓她再也笑不出來。她不想他因為她遭受任何危險,想到他可能被打傷、撞傷、殺傷……甚至殺死,她就無法忍受。
不!在她還活著的一天,就不許任何人傷了她的人。
「阿火,交代火雞,帶所有弟兄,把螳螂的堂口全給挑了。」
「真的?」阿火和阿水好生驚喜,已經好久沒大展身手,難得老大這次允許,他們鐵定赴湯蹈火,再所不辭。「老大,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隻小螳螂。」
「很好。」她說,閉上眼睛,暗暗咬牙忍痛。
好痛,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應該還死不了人,只是她好想就這麼死了算了,這樣白永健不會因為她而被誰傷害,而她也可以讓黑風堂那個老頭再次遭受喪子之痛,這也算是她的復仇吧?
只是,那老頭都快死了,她還故意死在他面前,似乎太不厚道。
但那又怎樣?現在的她到底為了什麼而活?仇恨消失了,幸福……她沒資格得到,至於白永健那不屈不撓的愛情……她更是不配得到,因為她早已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
不如就這樣死了算了?
那麼-切就都解脫了,她再也不用煩惱這些愛恨情仇,雖然對那老頭有些對不起,但反正那老頭也活不久了,他們父女倆就先後走上黃泉路,一切情仇隨死湮滅。
這也不啻是個解決的好方法,哈!哈!哈!
彷彿應了她的願望似的,那傷口湧出的鮮血更多了。
黑雪君伸手按住,暗自抽口氣,忍住痛。她不能倒在車上,讓兄弟知道老大受傷,她要死得死在……醫院裡。
「老大,醫院到了。」阿火把車子停在醫院門口。
阿水很快的下車幫她開門。
黑雪君跨了出去,「把那群不識好歹的東西全給教訓-頓。」她輕聲命令,虎虎生威的走進醫院,-點異樣都沒顯露。
她應該就這麼直接衝進外科的診房,但在走廊的交叉口,她卻猶豫了。一頭,是她的目的地;一頭,是他的所在地,那老頭也在那裡。
或許,只是或許,這小小的傷會要了她的命,讓她死在手術台上,在「死」之前,她突然萌生一個小小的願望,她想看他一眼,就一眼……
於是腳步轉了個方向,往他緩緩走去。
「老大?」在病房門口守護的阿木看到黑雪君時,驚訝的起身低呼。
黑雪君伸手就唇,要阿木小聲點,正想要阿木進去把白永建叫出來時,卻聽到他的聲音低沉的傳了出來--
「我看到的不是她凶悍的表面,而是她脆弱美麗的內在,所以我喜歡她,我心疼她。」他說得理直氣壯。
什麼?門口的黑雪君卻陡然凍住。
「即使她把你打成這樣?」黑風堂問。
他點頭,「等她不怕了,她就不會再打我了。」
「她怕什麼?」
「再受到家人背叛,怕她希望太多失望愈大,只要把我打跑,她就不用再害怕,只要不去在乎就好。可是,我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打跑的。」他微笑,竟一點也不以為苦。
黑風堂凝望他,「小子,你愛她?」
「當然,否則我怎麼會歡喜領受她的毒打。」他快要被訓練成被虐狂了。
門外的黑雪君,傷心顫抖,淚水從臉頰滑落。為什麼他要把他的愛說出來?為什麼不隱藏起來?知道他的愛,只會讓她更難過,更讓她遺憾這樣的自己不配得到他的愛。
天哪!你給了我一個我要不起的好男人。
病房裡,黑風堂掙扎著起身,抓住白永健的手緊緊握住,「小子,我果然沒看錯人,阿雪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讓她幸福。」
白永健眨眨眼,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們……並不一定會為你生孩子喔!」他小心試探。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阿雪,她是個女孩子,我希望她過正常的日子,不要再打打殺殺,那不適合她,至於這風堂盟什麼的,散了就散了。」
黑雪君不敢相信她聽到的,風堂盟對黑風堂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嗎?怎麼如今為了她,可以毫不在乎的說散就散?
「這麼說,你的逼婚只是希望老大過正常女人的生活?」白永健又問,看黑風堂默然不語,不禁搖頭感歎,「唉!你們這對父女真是……你就不能用正常一點的辦法嗎?」說到最後,忍不住低吼起來。
— 黑風堂狼狽的偏過頭,「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只好蠻橫的做。
白永健重重的歎氣,「那你至少該向她道歉。」
黑風堂大眼圓睜,「我可沒你那麼不要臉。」
誰不要臉來著?「至少我比你有勇氣敢講出來,你連說的勇氣都沒有,還敢自稱什麼『大爺』,你的膽子有我大嗎?」
黑風堂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垂下頭。
「說大聲點,我沒聽到?」白永健倒得意,嗓門大了起來。
「老大?」門外傳來誰的驚呼,「你怎麼了?」
白永健猛回頭,雪君在門外?
「老大?—醒醒呀!」
不對勁。
白永—忙奔出房門,就見長廊地板上躺著臉色慘白的黑雪君,額上細汗密佈,表情痛苦,大大的不對勁。
「雪君?」他衝過去把她自阿木手中搶過來,馬上驚覺滿手濕,低頭一瞧,是血,從她穿著的黑衣裡不斷湧出。她的小腹受傷了!
「先生,剛剛老大還好好的站在門邊聽你們講話,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倒下……」
白永健制止驚慌的阿木再說,嚴厲吩咐,「去急診處叫醫生、護士抬擔架過來,聽到沒有?快去。」
「是。」阿木匆匆跑走。
「阿雪怎麼了?」病房裡傳來黑風堂著急的詢問。
白永健——回答,只是在她耳邊低語,「雪君,撐下去,你一定要撐下去。」她到底是怎麼弄的?
淚珠自黑雪君眼角淌落,勉強睜眼,「我這生……到……到底……為……為了什麼?」層層恨,重重仇,在聽到「她是個女孩家,我希望她過正常的日子,不要再打打殺殺,那不適合她……」時,所有的仇恨乍時湮滅,只因她知道了父親其實還在乎她,只是表達的方式……正如眼前這愛她的男人所言,太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