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雲冷凝著一張蒼白的面容,拚命告訴自己必須忍住亟欲爆發的怒氣,但臉上卻是漠然蕭瑟的表情,她抬起眸悄覷向眼前俊偉的男子,在他的臉龐上尋找久遠的兒時記憶,一份她曾經極想忘卻不願再去觸及的傷心記憶。
一直以為她能夠將他忘得一千二淨,甚至於她不知在何時已將自己變成另一個人、另一個身份,為的就是想遺忘他。
「芸兒?」
「別再這麼喊我了。」她終究無法完全忘記當年他一聲不響就將她拋下的事實。「我已經不再是你眼中所見的那個季心芸。」過去的她早就死了。
「這是什麼意思?」慕容揚面容變得陰沉,笑意盡失。
「意思是……我並不想回到過去。」她微蹙眉宇坦言道:「這世上早就沒有季心芸這個人了,她已經死了十多年,在她八歲那一年教你撇下之後就病死了。現在在你面前的是梁巧雲,她是你叔父的女兒。」
「該死的你不是!」聽著她固執的言詞,慕容揚忍無可忍的攫住她的手腕喝道:「我不管現在你承不承認原來的身份,你永遠都無法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
聞言,她倏怔了下。
「你給我好好的聽著。」他以稍微舒緩的口氣提醒她。「無論你是季心芸或是梁巧雲,我沒忘記你們都是我慕容揚即將迎娶的妻子。」
「我不願嫁給你?」她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不管她是哪一個身份,她都不想嫁給這樣冷酷無情的他。
「你沒有權利說不。」他挑眉冷睨了她一眼,「關於這一點,我以為我讓你知道了?」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傲慢又從容的微笑。
就算她將來成了他慕容揚的妻子,她也沒有那種權力可以對他發號施今。
「那麼……至少救救他們吧。」她決定退讓了,就算明知道她根本動搖不了他的決定,她還是想嘗試一下。
他無語的睇向她,不敢相信她到現在還是不放棄為那兩個罪人求情。
「請你念在他們也曾經救過我一命的份上饒恕他們吧,他們是無心的,那一年家鄉大旱,大妹珍兒就是因為家中無以為濟才活活餓死,賣身為奴也是出於我自己的意思,與旁人無關。兩位老人家不但沒有逼迫我,還曾勸阻過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而放過他們?」說完,她擔心的咬著下唇,等待他下決定。
慕容揚默然無語地騰起一隻大掌伸向她,然後輕輕捏起她的臉尖讓她正視著自己。
他冷峻的目光教她緊縮了一下身子,但她強迫自己回視著他,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得像個弱者。
「你這是在要求我嗎?還是你想與我妥協了?」他瞇起一雙俊眸,凝覷著她的小臉。
「都有吧。」她真的不願意見到因為她一個人的緣故,讓兩位年已半百的長輩平白受苦。
「那好,要我派人將他們救回並不難,但前提是……我可以得到什麼報酬?」慕容揚的眸光閃爍跳動,盯著她紅潤的朱唇淺聲低語道:「別忘了,我現在的身份還是個商人,我不做賠本的買賣。」他用拇指恣意撫弄過她飽滿時甜唇。
「那你……你想得到什麼報酬?」巧雲雙頰緋紅,怯聲一問。
「你應該明白我想得到什麼。」他放開她,雙臂盤胸,但一雙魔魅的黑眸仍是一瞬也不瞬的凝睇著她。
「我……」他這一回是認真的,是嗎?那麼她即將出口的一句話,會操縱著兩條無辜的靈魂?這個狡猾的惡商!
「你的回答呢?」就如同多年前一樣,他必須先得到她的親口保證。
「我願意一切照你的吩咐去做……任何事。」她的自由或許是唯一能救兩條人命的方法了。
一人抵兩命?值得。
「任何事?」他清楚的再確認一次。
「是的。」她莫可奈何的點點頭。「任何事。」
「好。」慕容揚釋然的淺笑一聲,「就為你這一份承諾,這一次……我就如你所願。」
「你真的會派人去救他們嗎?」她拽住他的衣袖問道。
「你信不過我?」就算沒有今日她的承諾,他也不至於將那姓梁的老傢伙弄死,他早就暗中派人去保護他們了,只是她還不知道。
其實他只是想教訓他們竟然敢對他撒下一個漫天大謊,讓他足足兜了一大圈才又找到她,單純的只因為他不甘被騙,如此而已!
「當然。」他曾狠狠的騙過她一次,更何況這一回還包括了兩條人命,她能再相信他嗎?
「既然如此,這一筆交易就當作取消好了。」猜出她眼中疑惑,他壞壞的邪肆一笑,故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反正我也沒損失。」
「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一點信用都沒有?」他不會是想反悔吧?
「那就別懷疑我。」她應該先明白一件事情。「我不是個很有耐性的男人,尤其像是對你這樣刁蠻又固執的女人。」
「你才是蠻橫又無禮的野人。」她想也不想就開口回以重擊。
「你以前不會這樣跟我頂嘴的。」他淡淡一笑,不著痕跡的取笑她。
離開他身邊的這些年,她已經變了許多,也難怪了,都經過了十多年的光景,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柔順稚嫩的黃毛丫頭了。
但奇怪的是,面對她對自己越見鋒利的口吻,他並不感到任何介意,相反的,他認為這樣有精神的她才真正是他記憶中所深深摯愛的她。
「是嗎?」巧雲黛眉一挑,用剛才他警告她的語氣回話,「我忘了告訴你,老實說我也不是個很有記性的姑娘,太久遠的事我一件也記不起來。」
「所以十年前那一次偶然的相遇,你顯然早已經將我忘得十分徹底了?」他深幽一問,俊逸的臉龐上閃過一抹失落。
是啊!她又怎麼能明瞭這些年來,他為她所承受的種種相思之苦呢?
「我……」見他一副神傷的模樣,她驀然覺得有些愧疚的感覺。
「無妨。」他微斂下眼睫,苦笑的輕歎道:「反正你真實的身份已獲得證實,至於你遺失的那些記憶,我會一一替你找回來的。」
「你要如何尋找?」 。
「用我的心啊,傻丫頭。」他的笑帶著一絲堅定。「我會教你重新再愛上我的,我發誓。」
在慕容揚癡迷的眼中,她又看到一簇激情的光芒。
相信今晚的夜,將會過得十分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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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一早,巧雲即得知梁氏夫妻已經順利的脫離碉堡東門外的那一片險境,並且在慕容揚派人暗助之下,兩老安全的回到了南方老家。
慕容揚並沒有食言,他依約放過了他們,那麼,她呢?
她是不是也該遵守約定,柔順的照兩人所達成的交易嫁他為妻?
唉!她幹啥還這麼杞人憂天的!就算她真的反悔了,他又怎麼可能會輕易的放過他?
巧雲煩躁的賴在慕容揚舒適的大床上翻來覆去,陷入苦思。
經過昨日的一夜纏綿,她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我究竟該如何是好呢?」她順手掏出腰際邊自從失而復得後,一直不離身的木偶娃娃。
這是當年他親手刻給她的珍貴寶物,難怪那天她故意用這對木偶娃娃恐嚇他時,他是一點也不怕,當然,也沒有責怪她亂動他房裡的物品。
因為……
三少爺……是他。
鬼公子……也是他。
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慕容揚……唉!還是他。
弄了老半天,他還比她多扮演了一個角色呢!
扮演角色?
是啊,她所扮演的梁巧雲這個角色是不是也該落幕了呢?
事實上,她兒時的記憶並不全然消失得不見蹤影,是她的死心眼教自己硬是將他的記憶從腦海中剔除。
不料,經過這樣漫長的十多年歲月,她非但不曾忘記他;在知曉他即是她記憶深處所思念的伊人之後,對於兩人過去點點滴滴的兒時記憶更是不斷的在她腦海累積。
是的,她早就想起了一切,或許應該說她不曾忘記過一切,只是當時她認為他帶給她的傷害實在太沉痛了。
沉痛到她必須用遺忘,才能稍稍減輕被刻劃在心口上的疼。
如果他仇恨未解、他是不是就這樣永遠的拋下她了呢?
所有深埋於心的疑問又一一浮現於她的面前,為了報仇雪恨,他是一個可以不顧一切,甚至是片字不留就拋下她的男人。
她不禁想問,他是否真的愛過她。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她呢?
巧雲才想到這裡,房門外即傳來一聲聲興奮的呼喊聲。
「小姐,你瞧你瞧!娟兒給你拿什麼來了?」
娟兒手裡捧著一疊艷紅的絲綢嫁衣興匆匆的跨進房裡,一張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盈盈笑意。
「是什麼?」巧雲一動也不動,隨口淡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