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我正在找宴客名單時,不經意找到一張出入境名單,在半年前,她就已經回到灣,沒再離開過。」
沈智淵回想起早上的情景,不免大呼幸運。原先列好的宴客名單遍尋不著,突然發現有一個卷宗被壓在最下面,望著那藍色的封皮,怎麼也想不起這個卷宗是什麼,就順手拿起翻看,發覺原來是今年年初的台灣旅客入境名單,可能是那時積壓在下面漏了,他聳聳肩,正覺可能性渺小想丟時,突然看到關月的名字赫然出現眼兒則。
「半年前……」那時他在哪裡?正在地大人廣的北京四處找尋吧!
「你怎麼都沒有什麼反應?」感覺謝武司並沒有想像中的熱切,沈智淵語氣沉了下來。「別告訴我,你又開始退縮了。」
退縮?謝武司握著衣服的拳頭捏緊。怎麼可能?他不會讓錯誤再次重演。
「你最清楚關月離開的這段時間我過得有多累。我只是……一時……我……」謝武司企圖理清心情,反而更加語無倫次,雙手因過於激動而微微顫抖,只能揉著額角,不知該說些什麼。
「快回來吧!」沈智淵緩和了口氣,笑道。「去找關月,一起參加婚禮,我不准任何一個缺席!」
*9*9*9站在春光明媚的仰德大道,戴著墨鏡的謝武司倚著紅磚牆,一手插在褲袋,另一手握著置在袋中的絲絨盒,靜靜地望著小巷盡頭那棟精緻的透天樓房。
今天他一踏上台灣,立刻被迎面而來的沈智淵接上了車,直奔磊新。一進沈智淵的辦公室,沈智淵立刻翻出一份卷宗,謝武司在飛機上的十幾個小時裡,沈智淵已經僱用了徵信社查出沈關月的居住所。
乍見地址,謝武司只覺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略微思索後,又喜又苦的情緒即在胸中蔓延開來。那是之前他一時興起給她的房子,而她居然就住在那裡!
她為什麼會住進那棟名?「獎勵」,實則屈辱的房子?難道她並不怪他嗎?
得知住址,謝武司立刻驅車趕往陽明山,帶著沈智淵給予的祝福。然而,站在巷口,他卻躊躇了。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那頭,在距離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為何他就邁不出腳步?是近「伊」情怯嗎?
他該如何開口?她會如何反應?
他現在的心情充滿了不安;並不是怕被拒絕,該死的他傷透了她的心,被拒絕是理所當然,他早就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只是……他怕知道,這些年她過得不好,過得黯然消瘦;
他無法想像,她在決定不告而別時,那顆脆弱的心是被他傷得如何千瘡百孔,逼得她無路可去,在世界飄泊。
日暮餘暉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長,幾乎觸及她的家門,而他,卻跨不出那一步……「這位大哥,你要找誰啊?」一個活潑清脆的女音在他身後響起。
謝武司回頭,看見一名抱著原文書籍的年輕女子站在眼前,那名女子不高,大約到他的肩膀,全身散發著活力。
面對這個熱心的女子,謝武司緊張的心情微微平復,嘴角上揚。「我還在觀望。」
「找那一家是吧?我注意你很久嘍!看你眼神定定地看著那裡,足足有半小時了那!」那名女子俏皮地皺鼻,指出他的行徑。「不過看你長得挺有型的,不太像壞人,所以,我猜你應該是來找人的,對吧?」
謝武司好笑地搖頭。好天真的女孩,好人壞人看外表就分得出來嗎?
「別在心裡笑我。我是看你緊張故意逗逗你的,我才沒那麼笨!」像是讀出他的心思,那名女子眼中閃過一抹超乎外表的慧黠,可只一瞬間,又被原本的天真爛漫取代。「說吧,我不認識你,不可能是找我,你是來找關姊的吧?」
「你也住在那裡?」她的話讓他驚訝得挑起眉梢。
「是啊,關姊租給我的。日租兩千元,還包吃包住。陽明山耶!這種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也只有關姊才會這麼好心了。」她開心地嚷著,學校就在附近,環境好、風景美、食宿費又省,讓她的大學生涯過得愜意極了。
「關姊?」謝武司狐疑地問。
「原本我叫她關月姊,後來叫得快些,就叫成了關姊,關姊也不引以為意啊!」她一聳肩,灑脫極了。突然又一正色,口
氣異常嚴肅地說:「還杵在這兒幹麼?關姊從一住進這間屋子就一直等你,你還忍心讓她等下去?」
「你怎麼知道?」她的話讓他如遭雷極,臉色瞬變。關月一直在等他?
「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來。」那名女子一撇嘴,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看他,問道:「來不來?」
看著雙明亮的眼,謝武司邁出腳步,隨著那名女子走進那棟曾掛在他名下資?的樓房。
*9*9*9「關姊,我回來了!」
一進門,那名女子把手上的書隨便往沙發一扔,大聲嚷著。
「我在廚房裡。」溫柔的嗓音自廚房裡傳出。
聽見這許久未聞的聲音,謝武司望向看不到裡頭的長廊,內心激動不已。
「我有東西忘了買,待會兒就回來。」那名女子對著廚房喊道,轉身往外走去,經過謝武司身旁時,拍拍他的背,輕聲對他說:「好好把握,我會去買很久很久的。」語畢,對他眨了下眼睛,腳步輕盈地走出客廳。
謝武司對她的善解人意感到感激,他做了個深呼吸,足下無息地往聲音來源走去。
敲擊砧板的清脆切菜聲,咚咚地在佈滿日落暈黃的廚房裡迴盪。看見那抹清麗窈窕的背影,一種倏然解脫的心情讓他想哭;他終於見到她了,不是在夢中,而是真實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瘦了,繫著圍裙的腰肢更顯得不盈一握,黑亮的長髮編成髮辮綰在腦後,幾繒不聽話的髮絲飄落雪白的頸項處,隨著切菜的動作規律地晃動著。
聽到背後濃重的呼吸聲,沈關月不疑有他地間道:「你不是要去買東西嗎?怎麼還在這兒?」隔了一會兒,身後的人遲遲沒有音,她察覺不對勁,才一回頭,那高大的人影就讓她震驚得忘了呼吸。
沈關月往後退了一步,靠著流理台,讓她得有憑借支撐。
她別過頭,閉眼咬唇,按著台沿的手微微顫抖,等到心情平復,才有辦法再次抬頭看他,示意他到客廳去。
謝武司點頭,轉身向客廳走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謝武司腦中的思潮不住澎湃,等待她的出現。
她變了,細緻的容?增添了沉靜與成熟的韻味,這是之前的她所不曾出現過的,這種改變讓她更趨嫵媚完美。
沒多久,除去圍裙的她坐到他右手邊的單人沙發上,在茶几上置放兩杯熱茶,在熱氣氤氳中,兩人垂首無語。
「這段日子,我和智淵找你很久,可是卻都找不到你。」
謝武司首先開口,劃破這沉默和尷尬。
「世界很大,想去看看不同的東西。」沈關月淡道,端起面前的陶杯輕啜了一口。
「智淵要結婚了,明天。」謝武司看著交握的雙手,告知這項訊息。
「耶,恭喜他了。」她放下杯子,微笑道。
她的平靜讓謝武司心頭一陣酸澀,她真的對一切都毫不關心了嗎?
「自從在大陸找不到你,我就回到維也納,住進同一間飯店,維持你離去時的原狀,在那裡等著、一直等著,因為,我不知你在哪裡,我想你會回去那裡也說不定……」謝武司雙手緊張得不住張、握,頭一直低著,一股腦地傾吐,不敢看向沈關月,怕只消對她瞧上一眼,其餘的話語就再也說不出口。「所有的一切全因我的怯懦而起。我父母的例子,使我對愛情下了偏頗的註解。我怕……我怕當我愛上了你,會有面臨失去你的時候,我無法忍受你隨著愛情消失,所以,我選擇了逃避。不碰愛情,就永不會有受傷的一天。因此我罔顧你的付出、拒聽智淵的勸告。我的恐懼,使我做出這傷人的一切。」
謝武司仰頭看著天花板,克制著不讓猛然湧上的熱潮奪眶,直到心情略微平穩,才又再次開口。
「這次來,是為了看看你好不好,還有,有一個東西想交給你。」謝武司從口袋掏出那個絲絨盒放在茶几上,朝沈關月推去。「這個東西原本就打算交給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在我做了這麼多殘忍的舉動後,我只希望你能把它收下。」
謝武司的心一直懸在半空中,久久不見她的回答,他絕望地閉起眼。她連碰都不願碰,而他卻還冀望著?當他正想放棄時,微帶哽咽的語音在耳邊輕柔響起。
「我去過很多的國家,只要我護照上頭有簽證的國家,我都去過。」沈關月纖素的手橫過他的面前,取起了絨盒。「我的行程很慢很慢,?的是什麼,恐怕連我自己也說不上來,或許,在被你拒絕之後,我還是抱持著希望吧!」沈關月微笑,笑容中帶著哀傷。「很有趣的是,對我而言,即使台灣是片傷心之地、即使比台灣環境更好的國家比比皆是,但在我累了、倦了的時候,我卻還是想回台灣。於是,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