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詩詩顫聲低語。
「沒錯,我拿走的。」曾曼略略伸個懶腰,今天發生的事確實如他預期。
富家卻被兩人搞糊塗了,他瞪著妹妹看。
詩詩顯得很為難,看來她瞞了富家這一段。
「那天二媽突然到公司找我……」
──就是當她說完一千個血淚日子後的事。
「臉色很差,而且喝了許多酒。」
──想當然爾,她總共喝了兩打啤酒。幸好是酒館老闆娘請的客……
「我知道她被拘留了整整一天,神情疲憊而且神經錯亂,她竟然哭著問我恨不恨她 ?老天,我怎麼會恨她,我好不容易在她身上找到力量,感覺自己又像個有希望的女人 了,你知道,她是個非常樂天派的女人,無論被媽咪如何刻薄對待,她總是有個快樂理 由說服自己,不像我,只會把苦水存起來……」她哽咽一聲,急忙掏出手帕準備大哭。
「然後……她問我,」她略略抬起眼看曾曼,用力提起氣,「她問我如果她殺了媽 咪我會不會恨她。」
富家嚇得往後一震,然後全身都癱了。
──看他的樣子,只可能被螞蟻嚇死,而不可能有勇氣踩死螞蟻了,何況是掐人?
詩詩猛擦著串串奔出來的淚水。
「你聽到的,那天早上媽咪留言給我,說得那麼刻薄,她知道我的事業一直沒有起 色,但是我可從來沒要過錢,可是她私下查了我們的帳,就以為大家對她好是為了要錢 ,尤其對我的婚姻,她從來沒看好過,坦白說,我前夫就是因為錢家的財產才娶了我, 後來他知道媽咪掌控全局,根本不可能從她身上挖出一分一毫,所以和我離婚了。」
提起妹妹的婚姻,哥哥也有話要說。
「其實妹夫並沒有那麼壞,他娶妹妹時,媽咪簡直百般刁難,當時光是結婚排場就 要足了妹夫的老命,可是他還是娶了妹妹。與其說他和妹妹由愛生恨,不如說他對丈母 娘已經恨入骨髓,當母親決定把妹夫的事業吞併收回時,他連妹妹都不要了。」
說著,更喚來詩詩滂沱的眼淚。
「我能去哪裡?我只有再回家了,再回到媽咪掌控的地獄裡,我知道她愛我,怕我 受苦,也知道她以金錢衡量女人的幸福觀念,她認為我們身份地位不配合,他無法給我 幸福,但是我實在受不了她把我吃到肚子裡去的保護方式,尤其,當二媽踏進錢家,我看到以前為愛情奮鬥的勇氣,而她比我更有勇氣……」詩詩收住眼淚,換上一股希望光彩。
「比你更有勇氣克服障礙?」
曾曼替她說完。
──非常文雅的說詞了。
「沒錯,她想殺掉媽咪……」
當「殺」字餘音震動冷靜空氣時,最先慘叫的是富家。
「不可能,她是個好女人,心地善良的好女人,我不可能再遇到的好女人!」富家 露出從他踏進來後,第一次最有勇氣的憤怒。
──他似乎洩漏太多情感了,已經超過繼母範圍……
「但是她沒有做,什麼都沒有做,是我拿掉氧氣罩的!」詩詩匆忙穩住富家的情緒 。
曾曼非常有意思地看著他們倆。
──想必事先沒套好詞。
詩詩心平氣和地說完故事。
「當時,我只想安慰她,不顧一切後果只想讓她停止激動,我告訴她殺人並非難事 ,然後把媽咪的留言放給她聽,沒想到她真的冷靜下來,冷靜得教人害怕,她突然衝出 去,她竟然聽了我的話,而且真的要拿掉媽咪的氧氣罩,我嚇壞了,急忙拉住她,鈕扣 大概就是拉扯間掉下來的,最後我終於說服了她,就是……由我去拿掉氧氣罩才是萬無 一失的好方法。」
曾曼瞇起眼。
──有點牽強。
大概怕曾曼不相信,她開始加重語氣。
「其實我已經悄悄想過這樣的事,一種邪惡的念頭已經存在心裡好一段時間。大家 都知道我媽咪身懷絕技,除非她信任的人,否則沒有人可能親近她,又何況是她處處提 防的二媽呢?二媽如果自己下手,絕不可能做到,但是我就不同了……」
「所以邱琳琳就讓你下手了,不管你可能受到的代價?」曾曼故意這麼說。
詩詩猛力搖頭。
「她當然不會讓我這麼做,被嚇了一下反而清醒了,她傻傻呆了很久,然後又變回 原來幸福快樂的樣子,她說她喝多了,開始求我別做傻事,而且要我把今天的事全部忘 記,當作是一場醜惡的夢,然後醒來大家又是快樂的一家人。」
「所以她走了……」
詩詩心虛似地點頭。
「但是腳步匆促。」曾曼下了結論。
──她去找殺手,或者,她親自下手。
詩詩猛然抬起頭,曾曼眼神變得凌厲。
「她和我分手後才到你公司去,而且酒早就醒了。」
「這就是我擔心的事,」詩詩急促說著:「我怕她做傻事,我和她個性不同,她可 能一下子釋懷,但我不行,所以我必須搶先她一步拿掉氧氣罩,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又急 又可怕的念頭逼著我,所以我真的趕到醫院拿掉媽咪臉上的氧氣罩。」
──所以……
「殺人可以變得非常簡單……」曾曼吐出一口氣。
他們傻傻地瞪著他。
第七章
殺人真的可以那麼簡單嗎?
輕輕拿掉氧氣罩,輕鬆跳上去掐住脖子,一個為生命掙扎了十幾年的女人就命喪九 泉了?
送客人走後,曾曼躺回沙發上,輕輕捏住那張支票。
──千萬不能讓丁薔發現,這是曾曼有生以來第一筆私房錢。
他開始焦急起來,東翻西找想找出一處最隱私的地方。
──沙發下?不行,雖然她不可能為自己打掃房間,但是她極可能用長腿勾出它。
他又翻箱倒櫃起來。
──抽屜裡?保險箱?從不上鎖的,但是忽然鎖起來就會產生她的偵探興趣,就算 用原子彈也要炸開。
他折回餐廳,那個地方已被他變成實驗室。
顯微鏡下?試管內?夾在書本裡?或是壓在書櫃下面?
──不行不行,自己對錢腦筋一向不管用,萬一當著她的面拿出來怎麼辦?
突然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先存入銀行裡不就得了,雖然到期日子還久,可以請銀行先代為保管……
他卻又想起一件事,笑臉立刻變成苦臉。
──以丁薔本人最大第二個興趣而言(第一個當然是偵探夢),她最喜歡到銀行裡查 他的帳,而且不是以老婆的身份,而是以警察世家的命令。
最後,他終於想到一個最安全、最值得信任、自男人藏私房錢以來最不可能被懷疑 的地方,他把支票壓在禮物盒裡「長尾巴」內褲下面。
據他瞭解,丁薔可能什麼毛病都有,就是沒有雙性戀的毛病,她不可能想穿上那件 多一條馬尾巴的內褲。
於是他放心地合上盒子,把它塞進床頭櫃底下,然後拍去手上灰塵,當他看到在床 上慵懶入眠的女人,眼睛立刻噴出火來。
──嗯,雖然已經半夜四點,距黎明前還有兩個小時時間,兩個小時……太綽綽有 余了。
丁薔側臥在床上,身上只穿著一件男人睡衣,粉白圓潤的大腿半露於被單外,手臂 橫放在另一空位,隱於領口的,他相信是空無一物、細嫩潔白的胸脯,而且非常有預謀的向他招手。
她原來想等的,不過她的耐性只維持五分鐘,當她聞著床罩傳來曾曼男子漢的氣息 (事實上是汗臭),自己就先沉入夢鄉一圓好夢去了。
曾曼慌亂地解開衣領,當他脫下最後一件衣物準備衝入戰區之時,忍不住瞄一下鬧 鐘。
──不可能再發生意外了吧,誰會在半夜四點找上門。
然後火箭衝向目標物,丁薔不知等待這樣的突擊有多久了,雖然還未張開眼睛,但 是雙臂已經纏上他的。
他火辣辣地吻著她的領口,如他所想,裡面空無一物。
她嬌笑著,還未從夢中驚醒,他的攻擊更加猛烈,她嬌笑著,悄悄張開眼睛,然後 看到了一個人,她發出駭人尖叫……
「曾曼!」
他依然拚命埋頭苦幹,不理會她做作似的驚歎……
──咦,丁薔不會做作的,她只會反攻……
當她再呼喚一次他的名字時,自己的肩膀已被提起來,轉身面對驚歎來源。
窗口浮上一個面孔……
換成曾曼驚歎了。
──邱琳琳,意外的帶原者。
接下來,屋子裡兩人亂手亂腳地穿上衣服,窗口外的人立在窄小樑上猛吹冷氣。
「你……你有沒有對我做什麼……」
丁薔邊穿衣服邊發抖。
──事實上,她這個人啊,光說不練。
「差一點。」
「我……我還是處女嗎?」
「絕對、肯定、必然、確實,你還是個處女。」
曾曼扣上最後一個鈕扣。
丁薔鬆了一口氣,馬上面色又凝重起來。
──這個人反反覆覆的,處於冒險和保守之間掙扎不出來的女性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