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詩柔輕吐出氣,肩膀跟著鬆下來。
「告訴我,你看到什麼?」曾曼拖過一把椅子坐下。
趙詩柔耳墜輕顫一下,然後低聲笑出來。
「一個瘦長個子,個性緩慢,不喜歡囉唆,全身廉價品的窮酸偵探,對吧?」
曾曼卻一點也不驚訝她把他看透了。
──她是個善用耳朵的高手,從關上門的聲音重心她可以知道對方的高度,從沉穩 腳步聲聽出一個人的個性,從對方回答的第一句話,分析個性,從說話的頻率認定一個 人做事緩急,她可以輕易看到每個人。
至於窮酸偵探……
「我聞到一雙假皮滲膠的舊鞋,嗅到一股劣質尼龍線的味道,會以為邱琳琳請了什 麼大偵探嗎?」
──好傷人心啊……
「我派了人跟著她,知道她請了一個辨識組研究員來辦案,丁薔是你的愛人對吧? 」她努了努鼻子,表情不屑。
──她知道的可真不少……
「我有權利自保對吧?而邱琳琳也有充分的動機殺我對吧?」
──她有個豪爽性格,幾乎受過武學訓練的人都如此,不喜歡等待問題,喜歡主動 提出另外的見解。
「而你卻沒有充分的理由趕走她。」曾曼也提出自己的意見。
趙詩柔愣一下,果然臉上血色盡失。
「什麼意思?」
曾曼舒服地換了個姿勢。
「你千方百計想趕走她,不管運用什麼技巧;勒昏自己或拿掉氧氣罩,但是我卻想不出你要趕走她的理由。」
「那你就是太不瞭解女人的心理了。」趙詩柔奸笑說。
「或許我不瞭解女人的心理,但是我瞭解練武人的修養,這麼多年來,你已習慣做 個空殼妻子,不必等到第三者出現才裝作醋勁大發。」曾曼態度認真起來,他悄悄移近 趙詩柔身邊,壓低了嗓子。
「這些年來錢泰多果真沒有過婚外情?那是邱琳琳的想法。」
趙詩柔肩膀顫動一下,臉色明顯沉下來。
「沒錯,他是帶著人面的獸心老狐狸,最會偽裝聖人的模樣,事實上他身邊不乏女 人,邱琳琳卻是他第一次帶回家的。」
「他可能愛上她了。」曾曼小心地說。
「我也可能因此原因而發瘋。」她也很小心地說。
他們在玩一場偵探遊戲……
「所以,你所有的動機都會變成一個光明正大的好理由,你要趕走她。」
「確實也可能就是這個理由。」趙詩柔神秘地說。
「但是已經牽扯到人命了,對不對?」
趙詩柔下意識地縮著脖子。
「什麼人命?」
曾曼眼光凝聚於她脖子上一條非常細微的黑線。
──凝涸後的黑血線,有被尖物刷過的痕跡,類似被鐵絲或戒指之物傷到。
記憶中邱琳琳並沒有帶戒指。
「或許不只一條人命。」曾曼如此說。
趙詩柔用力想看到他現在的表情……
***
曾曼和丁薔坐在速食店裡聊天,她已經吃下三個漢堡、兩盒薯條、超級巨杯可樂,現在正在吃自己的手指。
──看來要再兼個差才行。
她開始進攻他的盤底。
「我們說到哪裡了?喔,女人的心理,你問我就問對了,這種問題得要有十足女人 味的女人才能回答。」
當她張大口塞進一隻大漢堡時,他確定連男人都沒這種能耐。
「你能忍受和其他女人共享一個丈夫?」
「我不能忍受和其他女人共享一個曾曼,但是我能接受別的女人與其他女人共享一 個丈夫。」
她舉起可樂嘩啦啦把沒嚼碎的漢堡衝到胃部裡。
曾曼歎氣。
──早知道問錯人了。
「我是說假設,而且大老婆是個可憐瞎子,他們之間早就喪失夫妻行為。」
「瞎子?說到蝦子,我可不可以再點個蝦肉漢堡?」她瞪著眼睛說。
「丁薔!」曾曼忍不住大叫。
「算了,我已經吃飽了。」她摸摸肚子說。
──唉,死心了吧,以為她會提出什麼有力的偵探見解……
「如果她能保有丈夫的心就難說了。」丁薔開始動腦。
「什麼意思?」
「女人啊,真是奇怪的動物,雖然穩穩得到對方的身體,可是就怕心留在別的女人 手裡,像你,雖然你現在坐在我對面,可是心裡不知想著哪個女人。」
──邱琳琳。
她依然有足夠動機除掉趙詩柔……
漢堡盒猛然從他頭上砸過來,他看到丁薔赤紅的眼睛。
「呃,再玩一個偵探遊戲,如果你有個夠討厭的母親,你會不會故意整她?」
「我當然會。」丁薔突然壓低聲音,她貼在曾曼耳邊嘀咕。
「我的確有個夠討厭的母親,她一天到晚逼我和曾曼結婚。」
──謝謝這位偉大的母親。
「可是要等到我成為舉世聞名的大偵探。」
丁薔喪氣地坐倒。
──同情一下這位可憐的母親吧!
「會不會用很慘忍的手段?」
「很難說,不過金錢至上的社會就很難說了,我們不是常常聽到有人因為要不到錢 而親刃自己雙親的可怕事件,哼,若被大偵探逮到這種罪犯非要把他剁成肉醬不可,然 後再把他夾在漢堡裡吃掉!」
丁薔惡狠狠地裝出大嚼大吃樣。
曾曼用力吻了她一下。
「謝謝你,大偵探。」
丁薔傻了眼。
難道他喜歡吃人肉漢堡?
***
黑暗裡,曾曼拿著一隻手電筒一連跑了好幾個地方。
他運用自己發明的萬能磁片輕易進入錢氏分屬的各公司,在電腦資料檔案裡找到許 多他想知道的事。
──沒錯,錢氏集團絕大部分的股份都在趙詩柔手裡。
趙詩柔手裡握的大權,幾乎在一聲令下就可以收回錢泰多、錢詩雅、錢富家和錢詩 詩辛苦經營的事業。
──難怪她要勤練防身術,不僅保護自己更要提防自己人……
曾曼坐在地上沉思。
趙詩柔絕不是討人喜歡的母親角色,因為錢詩雅面臨周轉不靈的服裝事業,而趙詩 柔絲毫沒有伸出援手的跡象。
更甚,錢詩雅秘書電話簿裡記載,她已多次向趙詩柔求救了,但是從無回音。
──她勢必是個冷血的母親。
在詩詩負責的業務裡,曾曼聽到一段電話留音,日期正是趙詩柔被拿掉氧氣罩的同 一天早上。
「詩詩,我是媽,我現在還在醫院裡,如果你們除了要錢之外肯來看看我,也許我 會甘心拿出錢來,就是做做戲也好。今天來不來?其實要錢很容易,殺了我不就更快拿 到我的遣囑了,而殺我更容易,拿掉氧氣罩就行了。現在我正用氧氣罩和你說話……」
想當然爾,趙詩柔是個相當刻薄的女人。
曾曼急忙翻閱秘書的紀錄。
──果然那天午時她出去了。
午餐?很好的借口。
而錢詩雅和錢富家同樣因此借口外出了,錢泰多也一樣,也就是說,錢家每個分子 都有動機除掉趙詩柔。
──看起來案情開始複雜了。
當曾曼關上檔案櫃時,一粒亮晃晃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粒鈕扣……
他把它收進口袋裡。
***
錢詩雅忙著和設計師討論問題,曾曼的突然出現讓她產生戒心。
她帶他到辦公室,然後關起大門。
「不管怎麼說,子女都不可能傷害她的母親,我們愛她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傷 害她。」詩雅坐下來,下意識地玩著自己的戒指,一隻尖銳的小鑽戒。
「你曾和趙詩柔發生爭執。」曾曼冷淡接口。
詩雅吸一口涼氣,他到底知道多少?
「小爭執難免的,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嘛,而且我母親有時候的確過分了點。」
「值得暗地裡用戒指傷她?」曾曼指著她的戒指。
詩雅果然神色駭然。
曾曼卻顯得相當平靜。
「如果趙詩柔留神,任何人很難親近她,但是對自己的子女就不同了,你們有辦法 隨時置她於死地。」
詩雅猛然跳起來:「別說得那麼嚇人,我只是想提醒她……」
──果然不是擅於犯罪的料。
「或者說威脅吧!」
詩雅驀然倒回原位,遮著臉顫抖不已。
「她是個怪物,真的,自從她失明以後就變成一隻歇斯底里的怪物,她虐待家裡每 個人的精神,尤其是爹地,幾乎百般折磨他,如果她不是我的母親,我們會殺了她,真 的!」
──我們?包括錢富家?錢詩詩?錢泰多?抑或聯手起來……
「爹地是個正常男人,他有他的需要,我承認爹地難免逢場作戲,但是他確實深愛 琳琳,可是媽咪就是不能接受,她千方百計想趕走她,開始時只是小小惡作劇,但是她 竟然以死來陷害琳琳,我實在忍受不下去了。」
「你認為趙詩柔被勒昏是她故意陷害的伎倆?」
「當然,她從來就覺得自己的命不值錢,可以為了一個小陰謀而放棄生命。」
「例如……」
「她以死威脅爹地回國。」
詩雅面色猙獰起來,那段往事她從未忘記。
──看樣子她比較同情錢泰多……
「我愛爹地,一直一直都愛他,他為我們付出那麼多,可是在家裡卻得不到一家之 主的尊重,媽咪掌控大權,在媽咪面前他甚至喪失追求幸福的權利,雖然我也愛媽咪, 但是一想到她對爹地的所作所為就不由得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