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說起命這個謎……
旅居異國他鄉,上館子的第一選擇當然就是中國餐廳了。沙沙最愛的又非「吃到飽」的buffet莫屬,因為我不喜歡吃一大盤一樣的東西,不管是如何的珍饉美味也不免無聊。自助多選擇,這才有意思嘛。
當然啦,湯足飯飽以後,一人一個免費奉送的「fortune cookie」就上桌了,餅乾是從來沒看過誰在吃啦,但裡頭那張小紙條,可是眾所矚目!
氣壞沙沙的是,每次拿到的不是說什麼「朋友是最珍貴的禮物」,就是「你將會面臨新的抉擇」之類的。
廢話嘛!朋友珍貴還需要強調嗎?難道是預告我將失去朋友?至於抉擇,我每天都面臨新的抉擇,問題是要怎麼下決定啊!
真是言不及義、言之無物。如果是老美亂印的,還可以原諒;如果是老中設計的,那就該打了!
記得看過一部叫做「Bug」的獨立電影,從一隻可憐的小蟲被踩扁開始,一件事觸發另一件事,環環相扣,竟串成了一整部奇妙的電影。
其中的一個角色,正好就是在印幸運餅乾紙條的工廠工作,某天被老闆罵了,氣不過就在電腦上亂打起來,結果印了幾千張的「你的女朋友在騙你!」(Your girl friend is lying to you.)放入餅乾裡。
結果當然是很糟糕的啦。想想,和女朋友上中國館子,甜甜蜜蜜吃到最後,興高采烈地打開「幸運」餅乾,讀到的卻是這樣一個小預言——
嘿嘿,你必須去看這片子,才知道事情的有趣發展,包你猜不到的。
重點是——這樣人工製造出來的產品,誰也知道那些紙條都是胡謅的,大家仍趨之若騖,沒有人能拒絕打開那包餅乾。
這是人性好奇,還是我們不能不去猜「命」這個怪謎?
若要沙沙來設計預言紙條,我絕對會印一些讓人「樂透」的妙句(款,你一定又猜錯了)!像是——
你愛上的人一定會愛上你。
你的心事會有人聽到的。
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很幸福。
在你身上發生的誤會都不會持續太久。
你死了,會有很多人哭泣。
啥?啥?啥跟啥?
哈,你的嘴巴張太大了!
這就是寫言情小說的人會想出的奇怪東西,你不知道嗎?
但沙沙是很認真的,這些若都能成真,人生的快樂指數會漲停板,你信不信?
老天爺如果有在聽的話,請給沙沙一個寫著「你筆下的故事都會成真」的幸運餅乾,如何?
楔子 苦心
她沒有看到挾風劈來的斷枝殘葉,落得渾身狼狽,經書也散了一地。
「笨手笨腳!你究竟心游何方去了?」
毫不留情的男聲比冽風更教人心顫,她抖著手指把書從濕泥中撈起,緊緊抱入懷中,顧不得是否會弄髒上袍。
她怯怯地偷覷前方幾步立著的男子,又飛快低下頭去。
「經書壞了,你怎麼辦?」
「我……」
「這是關係你性命的事,你敢分心?」
「是我錯了,請別生氣……」
她沒有解釋,方才是因為想著……他的事,不覺慢了腳步,結果他一路在前排開的枝葉,不偏不倚就打在她臉上。
「光道聲錯就行了嗎?」男子峻聲斥道:「我叫你緊跟著我,一步也不能失,這裡暗洞險穴,都是天機暗埋,一個閃失,書失了不說,你連魂都不保!」
她的小臉更白了,單薄泥濘的身子在風中哆嗦,近十八歲的年紀,在一般姑娘家可以是好幾個娃兒的娘了,她那又瘦又小的個兒,看來連十五歲也不足。
加了那惶惶然的稚容、慘焉焉的臉色,真教人懷疑她是否活得過三日。
男子瞪視著她臉上一道血痕,眼中怒色更深了。
她好著急,他若動氣,心口會疼吧?那為她所受的錐印……
「我沒、沒事,請……再帶路,雨又快來了。」
他肅著臉,忽然將她沾泥的小手握住,驚得她差點又跌回爛泥中。
「跟上步子。」
話聲方落,重又健步如飛,她踉蹌地跟在後面,幾乎是被半拖著前行。
啊,怎麼可以呢?!這樣他會心痛的……
她的心慌亂地急跳,被緊握住的肌膚,血液在其下激流,她知道,每一瞬的接觸,都是對他的折磨。想要收手,他又不許。
她不想傷他啊!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這麼沒用、這麼霉氣,從來沒有帶給他一刻安寧、一天的好日子?
她好恨自己。若她能夠,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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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時分,石穴之中,雨仍在外斷斷續續地落著,余兒偷偷從列忌觴的外袍下坐起身,身旁的他平躺在毯上,右手攬著經書,左手隔著外袍,覆在她小手上。
余兒屏住氣,試探著動了動手指,還沒來得及抽出手,他清冽的聲音傳來。
「又想跑了?」
她驚跳,手隔袍被他緊緊握住,心虛地不敢看向他。
「我……我……我只是……」眼眶乾乾的,明明好想哭,但自從有記憶開始,十幾年來都沒哭出淚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壞了。「我只是想讓你……」
說不下去,心口沉得如巨岩壓住。
他絕不會顯露出來,但她一清二楚,即使是隔著布料相觸而已,此刻她又為他帶來痛楚。
「想讓我什麼?一輩子在後面追著你這個不要命的小鬼?」
她咬著唇猛搖頭,髮髻亂了,小臉顯得更加稚嫩無助。
「求您放手,求求您!」
「求我放開你的手,還是求我讓你走?」
「都……都、都有……」
「不。」
她顫抖起來,小手被握得更緊,列忌觴如宣誓般的決絕,讓她從內心最深處開始悸動。
「為什麼?」
她掙扎著半起身,低喊出聲,第一次不顧一切地質問他,這個她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
「因為我不能忍受。」
「什麼?」她呆呆望著他。「我不懂……」
「你不會懂。」
他一輕拉,她就倒回毯上,他放開書,將外袍重新蓋住她弱不禁風的身軀。
「閉上眼,睡覺。不到天明,不准起身。」
她閉上眼,咬得下唇發痛,從不想違背過他任何要求的……但為什麼,他要她害他吃苦?
這樣,她更苦啊!他不明白嗎?
第一章 無心
她這賤命,一出生就害死了娘親,也讓爹爹傷心而死。
三歲時,染了怪疾,待自己慢慢好轉些了,卻傳給表弟,讓慈心收養她的姑姑失了獨子……
她為什麼不死了算了?上天是降她來害死所有親人的嗎?
被姑丈送入「宛心庵」休養,不過四年,怪火就燒掉百年老寺。七歲的她在混亂中跌跌撞撞逃到山谷,遇上一群盜匪,其中一個婆子看到這個好似還是嬰孩的小東西,縮在樹下發抖,動了惻隱之心,把她拉上馬車。
她的惡劫之氣,卻無稍減。一年不到,匪徒被官家圍剿殺盡,她則被丟入山下的孤兒戶,是某員外所捐的慈業。
小小的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的遭遇,只隱隱明白無論到了哪裡,遲早會有可怕的事發生,身邊的人開始受苦受難。
孤兒戶內多病多死,稀鬆平常,她不敢多想,只是拚命工作,連較她年長的孩子,也都賴她多所照料。
幾年後某一晚,孤兒戶發生爭吵,兩個少年為晚食大打出手,被罰跪在後門外,大雪紛飛下,凍得發抖。
余兒把自己分到的饅頭偷偷包起來,熄火休憩時分後,抱著單薄的小棉被溜到門外。
「阿齊、阿理……」
她低喚著兩個抱在一起取暖的十二歲少年,自己也開始抖起來。她瘦小的個兒,使十七歲的她看來比他們還要年幼。
「唔……」叫阿齊的那個勉強撐起凍僵的眼皮。「誰、誰啊……」
「是我,余兒。」她把饅頭和棉被遞上去。「喏……給、給你們。」
阿齊好像已經凍得意識不太清楚了,阿理則根本動也未動一分。
「啥?」阿齊沙啞地問。
她抖著手把棉被拉開,分罩在兩人身上,冷掉的硬饅頭分成兩半,塞進他們手中。
「喔……」
阿齊眼睛又無力地閉上,手倒是自動把饅頭拿到嘴邊,咬了一口。
「阿理!阿理!」余兒小手使勁搖阿理,好怕他是死掉了。
「他不要,給我!」
阿齊好像突然清醒多了,伸手要搶阿理掉在懷裡的饅頭。
「阿、阿齊!」
余兒吃了一驚,本能就伸手攔截,搶先一步把饅頭抓到身後。
「給我!」
阿齊那凍得發紫的臉,擠不出任何表情,眼中卻露出原始的、失去理性的狂野光芒。
余兒害怕地往後一跌,坐倒在雪地上,但仍顫著聲解釋:
「不行……阿理也餓了啊!」
「給我!」
原是霸道的個性,此時又昏又餓,再無心顧忌他人,一巴掌重重下來,余兒整個側身歪倒。
好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