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瑞芯發出困惑的單音。「燈怎麼是亮的?」她出門上班前都沒開過燈呀。
莫非──是他回來了!她立刻露出欣喜的笑顏,宛若雀躍的鳥兒。
康靖司聽著她跑上跑下,沒幾分鐘,她氣急敗壞的聲音已鑽進他的耳膜。
「我的東西怎麼亂成一團……難道遭小偷了?!」
他捻熄煙蒂,徐步走到客廳,睨著愁眉不展的她嘲諷:「你還知道回來,玩得過癮嗎?」
被貿然響起的冷冽聲音嚇了一跳,瑞芯拍著胸口力圖鎮定。
乍見他的喜悅沖淡了驚嚇,她綻開燦笑,立刻衝到他身邊。「你回來啦!」
康靖司雙臂環胸,神情漠然的推開她,突然厭惡起她的笑容,她的矯情做作令他想吐。
「怎麼了?」瑞芯怯怯的問。
「我不在,你應該很快樂吧?」康靖司意有所指的表示,低沉的嗓音彷彿來自地獄,令人發顫。
他嘴角掀起的弧度令她毛骨悚然。「怎麼會呢……」
一星期不見他,她幾乎淹沒在思念的洪流裡,才明白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對他的愛戀已經累積得那麼深。
「怎麼不會?憑你高超的交際手腕,在男人堆中應該無往不利吧?葛、瑞、芯小姐。」康靖司眼神冷漠的緊緊瞅著她,語調輕的令人直起雞皮疙瘩。
他沒忘記和來自LA的代表楊培德簽約那天,對方一直不斷提及她,還表明對她念念不忘的愛戀。
聞言,瑞芯斂起笑,無法理解他莫須有的指控。「我聽不懂。」她感到委屈。「說說看你去了哪裡?」他的話幾乎是從齒縫擠出來的,相當不屑。
瑞芯攢著眉心,三緘其口。這陣子她除了規律上下班外,還報名學做蛋糕,想在他生日那天親自烤蛋糕為他慶生,所以回家時間總是晚了些。
但目前時機未到,她還不能透露,否則驚喜度就不夠了。「無可奉告。」
她的刻意保留,卻造成康靖司對她的誤解,直覺認定她是作賊心虛。
他的臉部線條緊繃,黑眸覆上一層寒霜。
瑞芯猶不知此刻凝窒的氣氛,正釀著駭人的風暴,而短暫的寧靜,其實是暴風雨的前兆。
「好一個無可奉告。」康靖司每個字都像發自胸腔的怒喊,震撼力十足。
縱使被吼得莫名其妙,她仍抿著嘴,堅持不露口風,而心中想的,全是為他準備的生日驚喜。
「等時機成熟,你自然就曉得了。」瑞芯試著緩和心情,企圖化解這場沒頭沒腦的衝突。
可他全然不如是想,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
她無所謂的態度對他而言太剌耳,舟車勞頓的疲累再加上被喜愛女人反叛的痛楚,讓他的情緒與理智徹底崩盤。
更氣自己對她竟該死的在乎,她的出軌讓向來驕傲自負的他,自尊嚴重受損。
他想聽她的解釋,哪怕只是謊言,他也願意接受。因為他需要一個理由催眠自己,相信她對他的愛不是偽裝出來的……
康靖司瞪住她,倏地舉起手,瑞芯驚恐的以為他要出手揍人-
「啊-」她尖叫一聲,跳離他三步之遙。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向玄關。「滾出去,馬、上!」用盡全身力量,才克制住想掐死她的強烈慾望。
他斷然的宣佈令她措手不及,腦筋一片空白。「為什麼……」瑞芯瞠大美眸,聲音有些哽咽。為何事情會發展至此?她犯了什麼錯,惹得他趕她出去?她壓根想不透。
她泫然欲泣的模樣,非但沒有博得他的憐惜,反而讓他越發不屑。
「這是我的地盤,我做任何決定無須經過你同意。」康靖司耐性已失,提高的音調顯示出他高漲的憤怒。
她眼底淚光閃爍,像根木頭般沒有動靜,腦子裡全是被趕出去後的淒涼處境,但她不服輸的吸了吸鼻子,不願在他面前落淚。
他瞥見她泛紅的眼睛和鼻頭,模樣顯得軟弱且楚楚可憐,驅趕她的心意有一瞬間軟化,但高傲的自尊卻迫使他鐵了心。
越是體認到愛她的程度,就越不能原諒她無情的叛離。
「我……」瑞芯想拜託他讓她留下來,奈何自尊心作祟下,就是難以啟齒。
康靖司揚眉,冀盼她的解釋。
支吾半晌,她最後賭氣的不再開口。
「想求我讓你留下來?」他刻意留給她台階下,可是口氣並不誠懇。
「誰希罕留在這裡。」瑞芯忍不住反駁,但下一秒立刻懊悔的咬住唇。
話既出,再沒有轉圓的餘地。
她早有了其他男人,當然可以昂然離開這裡。康靖司鷹眸微瞇,冷嗤「真有骨氣。」接著越過她,輕輕撂下一句:「慢走、不送了。」然後逕自回房。
兩道淚滑過臉頰,她抿著唇無聲的抽泣──這是她車禍醒來後,第一次脆弱的哭泣。
在原地佇立良久,確定他真的吃了枰砣鐵了心要她滾蛋,她於是帶著賭氣意味悻悻然的離開。
回房的康靖司聆聽客廳的動靜,腦子裡浮現她紅了眼眶的神情,決心竟微微動搖,在手旋開門把的剎那,突然如觸電般收回。
理智最後戰勝感性,心念一轉,他甚至慶幸往後的日子即將恢復寧靜,再也不必因為那個女人而搞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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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腳才剛踏出康宅大門,瑞芯就後悔了,不過既已做出決定,該死的高傲尊嚴就不容許她再回頭。
她掏出口袋裡的現金,仔細清點。「三百二十一……」她挫敗的垂下肩,離住旅館的費用還有一大段距離。
平常上班根本沒空血拼,他給的信用卡也就沒帶出門。剛剛又走得太瀟灑、太傲然,連皮包都沒拿。
站在門口思忖著該何去何從,但越想她就越心慌,也越心寒。
她唯一認識的人就只有葛院長,這麼晚了,她老人家和小朋友一定都睡了,況且可能是康家豪宅住慣了,她並不喜歡那裡的環境。
完全沒有藐視的意思,只是純粹不喜歡,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問題出在哪。
雖說育幼院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但自從出院回去過一次後,心中就對那裡狹小擁擠、缺乏隱私的環境覺得不太舒服,潛意識中一直有點排斥。
瑞芯歎了長長的一口氣,坐在門邊的小台階、背貼著樑柱,雙手抱住屈起的膝蓋,整個人縮成球狀。
雖是春末時令,但一旦入夜氣溫便陡然下降,讓衣著單薄的她頻頻發抖,她摩挲臂膀,試圖讓自己溫暖些。
她不懂,他狂烈的怒氣究竟從何而來。
她想努力博取他的歡心,結果卻換來他的冷漠以對。
她備覺困頓無助,眼鼻一陣剌痛,再按捺不住滿腹心酸,嚶嚶啜泣起來。
她的心好亂、好孤單,又不甘。「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瑞芯斷續低語,淚水掉得更凶。
每當她靜下來回憶過去時,她的頭痛就會發作,雖不至於痛到暈厭,但總是得吞好幾顆止痛藥方能逐漸紆緩。
身體上的疼痛與折磨她尚能承受,而心靈上的無依與苦澀,她只能盡量以開朗、樂天的心態來掩飾。
自從失憶後,體內彷彿有另一道靈魂在掙扎,主宰她的性格,她惶恐驚懼,卻又無力抵抗,只能任憑自己在其中掙扎。
想著想著,腦子裡仿若有一把錐子在狠狠敲擊,讓她疼痛不堪,嘴裡不時逸出細碎的呻吟,幾乎要在地上打滾。
「頭好痛……」而心更痛。
瑞芯覺得好痛苦,彷彿快不能呼吸。
任憑劇痛折騰許久,瑞芯根本無法起身,只能蜷縮在原地。沒多久後,她便失去意識,昏厥在大門前。
第八章
舂陽暖暖,康靖司比平常早起一個鐘頭,整理好服裝儀容後,不禁失神坐在客廳,陷入沉思。
滿腦子都是令他煩躁的影像,他繃著俊臉,嗤哼一聲,決定提早到公司。
剛打開門,邁出長腿,眼角餘光掃見一道黑影,他狐疑的回頭一瞥,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眉頭打結。
躊躇片刻,康靖司栘步靠近如一灘水般,癱在門邊的瑞芯。「喂!」他沒好氣的喚了聲。
她動也不動,沒有反應。
一股不祥的念頭湧上心口,他著急的蹲下身子探向她的鼻,徐徐的氣息噴拂在他的手指上,確定她還有呼吸後,心頭莫名的緊張才稍稍解除。
他的心狠狠揪了下,試圖推推她,意外發現她的體溫竟高得炙人。
她發出不適的呻吟,好像隱約聽見有人叫她,卻睜不開眼、醒不過來。
刻意忽視她緊揪的眉心,康靖司一把拉起她,強迫她甦醒。
瑞芯腦袋昏沉沉的,渾身虛軟無力的掛在他身上,喃喃囈語道:「再讓我睡一會……」偎在他的懷中好溫暖。
「別裝模作樣。」他寒著臉,無情的推開她,然而她的身子卻因此筆直的往後仰,毫無招架之力。
康靖司及時扶住她,才知道她不是裝出來的,黯下眼瞳,審視著她蒼白如雪的臉龐,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