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道可怖的漩渦卻繼續擴張著、漸漸吞噬她,冉冉急了——
「阿韜哥哥……救我……」最後,她的視線被黑暗籠罩。
「冉冉?」
展夜韜駭然見她閉上雙眼,他輕拍她臉頰,宛如入睡的小臉沒有回應,向來清冽的黑眸一熱,抱緊她的手不禁微顫。
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別……
不管是誰,求你讓我有補償的機會!
「那邊好像有動靜?」
不遠處傳來男人踏上落葉,吆喝的聲音,手電筒的光芒在樹林間忽明忽暗,展夜韜戒慎地抱著冉冉壓低身體避過光線。
「呼嚕,呼嚕……」四處逡巡的手電筒照到一隻夜行動物,它瞪大眼回望。
「啐,是一隻獵頭鷹啦!」
「樹林裡怪可怕的,他們會放著好好的路不走,逃到樹林裡嗎?」
「況且那女人需要就醫,後山只有一戶果農,走這裡不就等於等死?」
「少廢話,繼續找!」帶頭的人低喝,燈光已然漸行漸遠。
後山有人家?
希望重新燃起,展夜韜背起冉冉,摸黑走入樹林深處,一步步踏著全心全意的祈求。
☆ ☆ ☆ ☆ ☆ ☆ ☆ ☆ ☆ ☆ ☆ ☆ ☆ ☆
一切塵埃落定。
獨自選下山的吳宜茜在半路遇上前來支援的X保全成員,展夜韜則借住在後山的人家與夥伴聯絡,他們立刻調來直升機將陷入昏迷的冉冉送回公司,在千鈞一髮之際替她注射解毒劑然後送醫,所幸保住性命。
宗田萬賀的陰謀也遭X保全戳破,台灣與日本的警調單位著手偵辦他的案件,醜聞一樁樁現形,讓他一直以來偽裝良好的聲名掃地,聲勢一落千丈。
尤其韓翼「無私」貢獻一堆不知從哪搜集來的罪證給警方,作為報答宗田欺負他老婆和兒子的回饋,讓宗田終其一生將在牢獄中度過。惹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X保全,相信會是他此生最後悔的決定。
現在,全員理當慶祝耿家小公主平安度過危機,但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當晚經過項初衍的搶救,冉冉沒有生命危險了沒錯,可是另一個宣判,卻把大家從放心推入痛心。
冉冉雖然在有效時間內注射了解毒劑,但由於體質關係未能完全見效,導致她可能再也無法用雙腿站立。
心急如焚的耿繼武夫婦從日本趕回來,將冉冉接回家調養。驟然失去雙腿的打擊,也擊退了冉冉常掛在臉上的笑容,她變得暴躁、自卑,原本就驕縱任性的個性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誰的勸都不聽,耿家就像籠罩在一片陰鬱的暴風圈中。
她有時不言不語、有時哭鬧大叫,甚至還有自殘的動作出現,連疼愛她的父母和X保全的大哥們都解不了她的心結。
她就像只掉落山澗受傷的小獸,被困在絕望的深淵裡,害怕無助地低號著自己的痛苦,任何人見了都不捨,欲苦無方法救她。
為此,展夜韜認為配方仍有瑕疵,再度投入研究,瘋狂的程度比起平常有過之而無不及,還三十六小時不吃不喝不睡,毅力足以媲美「飢餓三十」的活動,看得夥伴們不勝啼噓。
尤其是他們的女眷,對展夜韜的癡情及冉冉的遭遇簡直心疼到了極點,不僅輪番探望冉冉,到了再也看不下去的時候,更一起上陣——
「冉冉,看在展大哥這麼努力的份上,你也得堅強呀,他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腿!」倪雅喻打氣道。
「雅喻說得沒錯,展大哥為了你已經兩三天沒合眼——」
「我的腿廢了就是廢了,叫他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沒用的!」
靠坐在床頭的冉冉,歇斯底里地打斷溫可妍的話,小臉上滿是激情與頹喪,面對人更像只全身警戒的刺蝟。
溫可妍和倪雅喻無奈地對望了眼,不放棄鼓勵她。
「項醫師只說你的腿可能無法站立,沒有說一定呀,那就表示有希望治好。」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項醫師的醫術又是救一數二的好,冉冉你別怕,大家都會陪著你……」倪雅喻溫柔握住冉冉握拳的手,卻被冉冉大力揮開。
「走開,我不希罕!」
「呀!」坐在床沿的倪雅喻,險些被冉冉不加控制的力道給推下床,幸好站在身旁的顏晴快手扶住她。
「雅喻,你還好吧?」顏晴皺眉。
嚇死人了,孕婦懷孕初期可禁不起又撞又摔的!
冉冉也被自己的粗魯嚇到,一時又急又惱,說不出話來。
「我沒事。冉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們瞭解你的心情很難過,所以盡可能想幫你。」倪雅喻柔聲安慰。
「沒有人可以幫我!沒有人!」冉冉抓住被單下的雙腿,用力捶打。「為什麼我感覺不到痛?為什麼我一點知覺也沒有?為什麼……」
「冉冉,不要這樣!」溫可妍驚呼著上前制止。
見冉冉傷人又自殘,快人快語的顏晴終於忍無可忍,把憋在心裡的氣全都發洩出來。「你繼續自暴自棄好了,你連自己都不珍惜了,不配再讓其他人關心你!展夜韜那個笨蛋,拿他自己的腿做實驗,也不問問你領不領情!」
冉冉倏地住手,眼眶一熱,捏緊被單的小手微顫。
他拿自己的腿做實驗……
萬一,像她一樣救不回來怎麼辦?!
「你如果真的打算一輩子殘廢,就趁早告訴展夜韜和我老公,好叫他們別做白工,又是研究又是天天來替你檢查、換藥,免得你不希罕,他們白白累死。」顏晴不客氣諷刺。
「晴,別說了。」倪雅喻聽了很不忍。
兩聲敲門聲傳來,松島芝子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冉冉,夜韜來看你囉。」
「叫他走,我不要見他、也不要他的假惺惺!」冉冉埋入棉被中。
她不要看見阿韜哥哥用痛心的眼神看她,那樣會令她覺得自己是個超級混蛋,控制不了自卑暴躁的脾氣,還惹得父母和關心她的人雞飛狗跳、傷心不已。
顏晴說的對,相較於他的努力,她有什麼資格接受他的關懷,更不配接受他的愛……是呀,她變成殘廢了,一個只會拖累他的殘廢!
當她還是個正常人的時候,他已每每拒絕她的愛意,現在的她憑什麼讓他開口說愛她?如果他口中的愛只不過是基於對她的施捨同情,那這樣的愛情算什麼?在他眼中,她不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殘廢了嗎?
為什麼是我……
冉冉無助的淚滑落臉龐,濡濕鬢髮,在枕頭上積出一窪悲傷的歎息。
「我們出去吧。」看著又縮回殼中的冉冉,溫可妍莫可奈何輕道。
娘子軍心情低落地走出房間,看見展夜韜立在房門口,相信他也聽到冉冉那些話了。
「展大哥,冉冉只是在說氣話,別放在心上。」倪雅喻看得出來,展夜韜的外表雖然冷淡溫吞,但內心的痛絕對不亞於冉冉,從他近日來的表現就可發現。
聽耿繼武夫婦說,展夜韜這些日子就算疲倦至極,每天仍抽空到耿家看冉冉,夜半時分也不例外,只為確定她是否安穩入睡;即使冉冉不想見他,他也會靠坐在門外,隔著一道房門靜靜陪她。
只可惜,冉冉封閉了自己的心,把他的愛推拒在心門外。
「他還好嗎?」展夜韜問。
「最糟的情況就是這樣了,再給她一點時間吧。」顏晴給了個最中肯的回答。
或許唯有時間能治癒冉冉。
第十章
夜間人靜,屋外正飄著毛毛雨,空氣中透著濕氣,絲絲沁人。
突兀的物品落地聲響及悶哼劃破一室岑寂,坐在門外的男人霍然開門而入,眼前的景象讓他胸口一陣緊縮——
摔倒在地的冉冉正利用枴杖努力從地上爬起來,她使盡全身力量,光潔的額際滲出點點汗水,背對房門的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舉動,完全落入一對燃燒著熾熱情焰的黑眸中。
她吃力地攀住枴杖,忽然杖腳一滑,登時失去重心。
「呃……」
「小心!」
展夜韜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差點又跌回地上的冉冉,讓她偎入一副溫暖堅實的胸瞠。
這一瞬間,她屏住呼吸,因為他的體溫似乎帶電,正透過彼此的衣物熨在她肌膚上,搔動著她的細胞、進而竄入血液,逐漸消融她冰冷的心牆。
「痛嗎?」
將她抱到床上,他仔細端詳她有無外傷。
頓時。他的關懷在冉冉聽來,成了鮮明又挖苦的刺激。她拉下臉做出冷淡的反射動作,剛才的悸動彷彿不復存在,她的心牆又高高築起。
「你忘了?我的腿沒有感覺。」
「其他部位還有。」
他拿話反駁她,立即在她冰冷的表情發現一道小裂縫,他識相地沒戳破,她反而不甘地脫口反擊。
「其他地方有感覺又怎樣,也改變不了我是殘廢的事實。」
展夜韜不做正面回應,轉移話題。
「你肯用枴杖了。」他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