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女人!不要以為找個和尚保護你就沒事!有本事你就別逃!看我回去再帶人來把你給抓起來關進大牢裡!」
「哼!想逃就早點說,別盡說些冠冕堂皇的大理由,再不走,我可不敢保證你和你手下都還有命在。他是和尚心地好,我是妖魔心地壞,信不信等他把你們打得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後,我再一刀刀把你們的頭給砍下來!」她從慧彥身後微微站了出來,臉上似笑非笑地望著一干正互相幫忙將手腕推回原位的武兵。
那軍官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再看看不濟事的部下,心知這女子說得不假,只怕到時候這一群人真給這和尚打脫力後,她再來一一補上一刀!他臉一沉,低喊道:
「全是群沒用的飯桶!回去!」說罷,他轉頭又向女子喊道:「有膽你就不要走!留在這裡等我帶人回來!」
「哼!不走就不走!還真當我怕了你們不成?」山君氣定神閒地說道。
「好!諒你也跑不了多遠!」雖然是威脅的話語,不過說起來已經少了七分氣勢。一群本來趾高氣揚的官差,這會兒像是落水狗一樣夾著尾巴紛紛快步離去,那軍官時不時還回頭望望他倆人,像是生怕他們會跑掉一樣。
直到他們的身影不見後,山君這才突然衝回客店裡,劈頭就問店小二有馬匹沒有?
「小店是有一匹老牡馬,不過年紀大了……」店小二欲言又止。
「多少錢都沒關係,快去將那匹馬牽過來!」
「這……」店小二面有難色。
「我出兩倍的價錢買那匹馬,你大可用多餘的錢再去買兩匹年輕壯馬,這麼好的生意你不想作?」她半是威脅半是誘惑。
店小二一方面怕那群官差回來後找不到人拿自己出氣,另一方面卻又不敢惹這兩位客人,光是剛剛見識這和尚一抓就能把人手腕給抓脫臼,讓那些官兵痛得哇哇大叫,他便說什麼也不敢頂撞這兩人。他又想了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如就先把馬賣給了他們,到時候和掌櫃請個罪,大不了再換家客店待也就得了。
「你買馬做什麼?」慧彥不解地問。
「逃啊!你不會真以為我會乖乖在這等他們回來吧?」
「可你剛剛不是說——」
「我剛說什麼我忘了。」
「你剛說——」
「不准說!你這禿驢怎麼腦袋老是轉不過來?剛說那話只是嚇唬他們的。」
「做人怎可不守諾言?」
「記住,我可不是人,我是千年虎妖!」說完,她故意咧嘴露出白淨的牙齒,一枚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看起來不但不嚇人,甚至還有點孩子氣。
此時店小二已經把那匹老牡馬牽了過來,只見那馬毛髮稀疏,步伐有些不穩,行進之間竟是有些吃力。
「這馬看來年紀已大,兩人共騎似乎太吃力了些。」慧彥忍不住說。
「誰說兩人共乘?我騎馬你走路。」山君說完便俐落地跳上馬背,輕拉韁繩,掉頭往外騎去。
「姑娘?!」慧彥叫道。
「和尚,別忘了給錢!」山君頭也不回地喊道。
慧彥轉過頭,只見那店小二正訥訥地對著他笑,他只有無奈地從行囊裡取出幾兩銀子給了店小二,然後加快腳步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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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了約莫一個時辰,馬背顛簸,山君只覺得胸間一陣不適,氣血上湧,喉頭腥味不斷湧上,她不自覺地搗住嘴,忍住想吐的衝動。
「姑娘,你沒事吧?」慧彥雖是步行,但一來老馬跑得並不快,二來他一路使上三成輕功,倒也跟得上,只是一說話洩了些真氣,不免落後了幾步。
山君停住了馬,不住扶著胸前喘氣不已。
慧彥連忙趕了上來,一把扶住山君,只見她臉色蒼白,額上不住滲出冷汗,緊咬著下唇,呼吸急淺。他連忙將山君半扶半抱下馬背,就地找了一棵大樹將她放在樹蔭下,大手覆上她的腹部,慢慢輸入真氣。
過了半晌,山君臉色終於好轉,她看了看慧彥,突然一巴掌狠狠打了下去,打得慧彥眼冒金星,睜著眼睛不知所以然。
「你為什麼打我?」
「都是你!為什麼要把我打傷?可惡!照現在這種速度,不出半天那些官差就會追上我們了!到時候該怎麼辦?」
「我——」慧彥本想說要不是這虎妖太過囂張,也不至招惹到這般麻煩吧?但看著眼前女子柳眉微怒,臉色潮紅,他莫名地心跳不已,想要張嘴反駁的話全吞回了肚裡。
再細看山君,惱怒的眼神裡似帶有淚光,慧彥竟感到有些愧疚起來,似乎完全忘了當初會打傷這女子是因為她是村人害怕的虎妖。
山君輕歎了一口氣,輕傾斜靠在慧彥身上,心下也知自己衝動,為剛剛那一巴掌感到有些愧疚,但那句「對不起」卻是說不出口。
「現下該怎麼辦?」
慧彥一楞,從初次見面以來,山君便一直用命令的口氣與他說話,如今這句話聽起來倒有些徵詢他意見的味道。
這虎妖真是奇怪,一下兇惡如虎,安靜下來的模樣卻像是小貓,尤其笑起來的時候……他楞楞地看著山君的側面好一會兒,這才開始思考山君問題的答案。
過了一會兒後,他道:「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寺廟?如果有的話,也許能先藏身幾天,待你傷養好後再上路。」
「你不是急著到洛陽嗎?這樣耽擱可好?」
慧彥又是一楞,這虎妖什麼時候開始體貼他的處境來了?難道真的是他在潛移默化中感化了她?但想想也不太可能吧?先不說是自己打傷了她,他和山君相處也不過一兩日,又何來感化之說?
還是這虎妖其實頗有靈性,只是之前修道不慎,誤入歧途?
愈是思量,慧彥對山君竟起了些莫名好感,甚至有些同情她。
「現今看來,還是你的身子先養好比較重要。」慧彥老實地說道。再怎麼說,山君現下這副困境可說是他造成的,還是先讓她把傷養好,以免多生後患。
慧彥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當初不給山君治傷,便是不想讓她一身有武功繼續害人,現在他反倒關心起別人是不是會傷害山君了。
山君微微一楞,胸間突然一暖,臉上紅雲微現。
她將自己推離慧彥,隔著些距離,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起這個和尚來。
只見他雖然頂個大光頭,但眉目清朗,面貌和善,要是留起頭發來,應該也是個清秀公子之輩。
這奇怪的臭和尚,莫名跑上山來打傷她不說,又硬要拉著她一起去洛陽。本來她以為這和尚呆頭呆腦,心裡想的念的只有佛祖木魚和誦經,卻沒想到此刻他竟然會這麼關心自己?
一人久居深山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這如此關心她的話語,教她如何不感動?
「你為什麼要做和尚?」她看著他問。
「我從小就是孤兒,不知道爹娘是誰,是寺裡的師叔在寺門前發現我的。那時候我才出生幾個月,身上除了一件襁褓外什麼都沒有。之後我就在寺裡待了下來,理所當然便剃度做了和尚。」
「一樣是身不由己……」她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
「但還不至於身不由己,凡事自有天命注定,我想我天生就是要做和尚吧?所以爹娘才會把我扔在少林寺門口。」
「哼!照你這麼說,昏君當政也是天注定嘍?」女子話鋒一轉。
「這……」慧彥本想回答國家大事不是他們這些出家人所能管的,但從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知道這番話一說出來,山君一定會反唇相稽,於是便忍住沒說。
第三章
眼見那匹老馬似乎已使不上力,慧彥於是將它放歸山林,自己背起山君往北方走去。一路上不時詢問最近的寺廟在哪兒,兩人走了一個多時辰,遇到一位老樵夫,這才告訴他們最近的寺廟還要再走上三十公里方到。
兩人繼續走著,行到一處,山君突然輕輕拉了拉他的耳朵,說道:「停停,和尚,我聽見水聲,我想喝些水。」
慧彥背著她循聲找到了水源處,原來是近山谷旁的一條清溪,流水潺潺,溪邊樹梢鶯聲婉轉,白花花的陽光灑落在流動不已的清澈水流上,一晃一晃,像浮動的琉璃瓦一樣。
山君輕呼一聲,從他背上滑落下來,走到溪邊先迫不及待地掬起些水入喉。待解了渴後,便找一塊大石坐下,除去腳上鞋襪,將玉足浸入冰涼的溪水中。深紫色的長裙底擺有些浸得濕了,染成墨紫色輕覆在石上,和潔白的足踝成了強烈的對比。
慧彥看得呆了,雙眼不由自主地直盯著山君的腳踝不放。他從未見過這麼細緻完美的一雙腳,那膚色竟與寺裡珍藏的白玉佛珠不相上下,而鑲於其上的腳指甲如同十枚小小的粉色花瓣,在溪水裡不住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