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隊長回道,語氣裡還有些睡意。
「這是夫人的字條。」那婢女將紙條遞給了他。
「果然沒錯!」隊長一見主人親筆紙條馬上來了精神。「夫人的意思是——」
「沒錯,今晚動手。然後把這客店燒了,我們連夜趕回扶風。這幾匹駿馬還是夫人瞞著老爺偷偷運出的,得盡快歸還才是。」
「知道了。」隊長抖擻精神,抓起隨身佩刀便跟著那婢女走了出去。
慧彥一驚,知道這兩人是要去將掌櫃一家子全數殺人滅口,當下不作多想,馬上俐落一個翻身翻下屋頂,雙腳倒掛在屋簷下,從窗口破窗而入,在兩人還來不及呼救之前,迅速兩指便將兩人點倒。
他搶過隊長手上佩刀,手腕一轉,那單刀便架在隊長頸上。慧彥低喝道:「竟然想殺人滅口?!」轉過頭一看,那婢女正思大叫求救,慧彥不及多想,食指凌空點中昏穴,那婢女雙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隊長初見慧彥攻進房間身手不凡,再見他凌空點穴,知道絕對不可小覷慧彥。他嚇得全身微微顫抖。平常見這和尚似乎笨頭笨腦,連個小婢女都鬥嘴鬥不過,沒想到竟有一身這樣強的功夫!
「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不然刀下可不留情。」慧彥故意裝出一副凶狠模樣,只可惜他天性敦厚,裝得其實不太像,要是那婢女醒著的話馬上就能看穿,但這隊長只是粗人一個,慧彥一進來還來不及反應便給人制住,氣勢已經去了一大半,這會兒見那婢女被點倒,此刻也不知是生是死,心下又怯了幾分,因此對慧彥馬上言聽計從,不敢忤逆。
「是、是,師父請問,小人必當據實相告。」隊長道。
慧彥心想,前幾日還見你耀武揚威,怎麼這會兒卻像見了貓的耗子一樣?
「好,我問你,你家夫人帶著山君上哪去?」
「山君?師父是說那位與您同來的姑娘嗎?」
「正是。」
「夫人帶了那位姑娘去板渚了。」
「板渚?為什麼要帶她去那個地方?」慧彥微微皺眉。板渚位於西南方,與洛陽的方向剛好相反。
「因為那兒是通濟渠與永濟渠之會口,皇上正從江都返北,龍舟近日將會經過此地,稍作歇息。」
「皇上?此事和當今皇上有何關係?」
「這、這……小人不知。」隊長冷汗涔涔,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來。
慧彥聽出他話不真誠,手上單刀一使力,輕輕劃破隊長頸子,溫熱鮮血馬上流出。其實那傷口並不深,但鮮血一冒,那隊長便已嚇得魂飛魄散,忙不迭說道:
「師、師父饒命,小人說了就是!我家夫人帶著姑娘前往板渚,實是欲安排姑娘上龍舟隨行船隊。」
「要山君上皇上的船隊做什麼?」
「這、這小人真的不知!小的一向只聽命不多管事,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隊長急急說道。
慧彥本想再問,但轉念一想這隊長說的也不錯,只怕那婢女知道的還比他多一些。轉頭看向那昏迷不醒的婢女,想起之前她口齒伶俐處處刁難自己,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不想再多生事端牽扯下去。
他繼續問那隊長:「殺人滅口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夫人下令將這客店掌櫃一家全數殺盡,一個活口也不留嗎?」
「是、是,這是夫人的意思。其實我們這次遠來並未告知主公,夫人只說想要去探訪一位多年不見的朋友,又說現在世道不安全,因此多帶了三隊人馬出來。至於那幾匹駿馬,也是瞞著主公帶出來的。」
慧彥並不知駿馬之事,便也沒再追問。原來煬帝喜歡寶馬獵鷹,曾多次命人在民間搜集,竇氏儘管不喜楊廣,但為保夫君仕途,曾多次勸說要李淵將所豢駿馬進獻給皇帝,但李淵左思右想,終究是捨不得,也就沒有聽從妻子的建議,也因此一直沒有得到煬帝的重視。
此番竇氏接到山君求救信,細細思量之下,唯有以獻寶馬為由才能令押送山君的衛文符信服,因此瞞著丈夫偷偷將這些駿馬都偷運出來。但這計策中也有部份私心,只因她心裡有些氣惱丈夫不聽自己勸告,硬要把這些駿馬留在身邊,結果反而斷了自己出頭的路子。
慧彥單刀一翻,刀尖抵住隊長下顎,說道:「你可以燒了客店,但掌櫃一家子卻殺不得!」
「這……」隊長露出為難的表情,一邊是上頭命令違反不得,一邊是自己性命更是丟不得,他急得臉上冷汗不斷冒出,竟濕了一張臉。
慧彥知他心中顧慮,說道:「你不用擔心,掌櫃一家子我會救走,我會要他們別多說話,你也是,那婢女醒來後就說我把你也打昏了,你醒來時人已經跑了,追也追不回來。此事我以後也不再與你追究,以後就當我們從沒見過,聽清楚了嗎?」
「是、是!多謝師父不殺之恩!」隊長不住道謝。
慧彥單刀翻過,用刀背將那隊長給暫時打昏,連忙躡手躡腳走到看守掌櫃一家子的房間,幾下手起腳落,便將那看守的士兵全數打暈,進屋去帶著掌櫃一家子往外離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士兵,都被慧彥幾招就給料理,這時他心中也不禁暗暗懊悔,早知這些武兵這麼草包,當初被困時就該將他們一一打倒,便可早些追尋山君下落。但轉念一想,要是當初自己這麼做了,這掌櫃原本賴以為生的客店終究難逃被燒命運,如今事已至此,不逃不反抗最後還是會被殺,不如還是讓這些無辜百姓遠走高飛吧!
他領著掌櫃一家人直走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在一處岔路上與他們道別,並將身上盤纏盡數給了他們,希望他們能在異地好好過日子。待掌櫃一家子千謝萬謝離開後,他這才起程往板渚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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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彥趕到板渚的時候,皇上龍舟早已啟航,他擔心山君安危,便暗中跟著船隊一路向北。他心想反正這船隊最後也是會到洛陽,和自己的目的地相同,只是到達的時間要比當初預估晚得多。
匆匆十幾日過去,他在岸邊設法多方打聽,卻一直問不到任何關於山君的消息。他甚至還悄悄溜到進貢膳食的廚房,生怕那李夫人把山君當成山珍海味給獻給了皇上!
這十幾日間他幾乎是飯吃不好、覺也睡不好,連打坐念佛都心神不安,一心一意只在擔心山君到底怎麼了?她現在在哪裡?安不安全?
用心急如焚來形容慧彥此時的心境再適合也不過。
每日尋找山君徒勞無功時,他竟開始恨起自己的傻,為何當初沒好好看好她,竟讓她就這樣被李夫人給帶走了?
他一人站在廣大的渠道旁,眼裡竟已不見蒼生,不斷浮現面前是山君那天晚上的笑……
他為什麼那麼擔心?是怕這虎妖又去危害世人嗎?
虎妖……慧彥一驚,竟發現自己早已將山君當作普通人看待,不再是妖。
如果他已不把山君當妖看待,那麼,這讓他心緒無法平靜下來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他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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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慧彥在岸邊一驛站往船隊張望時,一名道士發現了他,將他誤認為同船的和尚,那時船正好要駛離驛站,於是道士急急喚慧彥上船。慧彥先是楞了楞,本想說對方認錯了人,但又想上船一探說不定能探出些山君的消息,於是便硬著頭皮縱身一躍,輕巧躍上甲板。
那道士一楞,隨即喝一聲采,讚道:「好功夫!」原來那船上雖滿是道士僧尼,卻多是烏合之眾,有些只為權宜之便而出家,隨著隋煬帝遊玩也只是懷著吃白食的心態,並非真心想修行佛法。因此慧彥露了這一手少林真功夫,自然令人眼界大開。
「師父年紀輕輕,武功修為就這麼高,真是了不起。」道士臉露微笑說道。
「小僧只懂得些皮毛罷了。」慧彥謙虛地合十回道。
「哈哈!不矜不驕,更是難得!來!今晚皇上龍心大悅,特地召集玄壇上所有道士僧尼一同赴龍舟宴席,小師父就跟我一道去吧!」說罷,他便拉起慧彥的手,一同往皇帝所在的龍舟前去。
那道士似是有意顯露幾手輕功,拉著慧彥的手一躍,施展輕功,腳尖在船頂上一踩便躍過一船。只見兩人一起一落,轉瞬已躍過數十艘樓船與九艘浮景舟,再躍過翔螭舟,最後來到龍舟頂上。
慧彥本想出聲讚揚幾句,但眼角餘光馬上瞥到一灰色人影直撲一位侍衛,接著白光一閃,那灰影手上竟多了一柄長劍!
「哎喲,不好!莫非是刺客?!」身旁的道士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