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嗥且疑且喜地回望著她。「我記得,我當然記得。」一抹淺笑蕩漾在他性感的唇邊,看得她不禁心旌搖曳。
「慕嗥……」伸出纖纖素手,她忍不住倚靠著他的肩頭,撫上他健壯的胸膛輕劃著圈圈。
這語帶情慾的聲音,飽含挑逗的動作,在在告訴慕嗥,他的妻子在要求些什麼。
可奇怪的是,雖然昨夜的記憶是美好的,但此刻的他卻提不起一絲興致。
「慕嗥……」膩著嗓子又一聲嬌喊,她伸手環住他的頸項,媚眼如絲地望著他。
「明珠……」輕輕拉開了她的手,他避重就輕地躺了下來。「我宿醉未醒,頭痛欲裂,很想再睡一會兒。」
明珠一怔,隨即高興地朝他說道:「那我陪你?」
慕嗥沒料到這一著,無奈的眼神一閃,不僅坐了起來,還忍著頭痛下了床。「不對,咱們應該先去向我阿瑪和額娘請安才是。」眼下唯有如此,他才能擺脫掉這個仿若牛皮糖的女人。
奇怪,為何她此刻給他的感覺竟和昨夜大相逕庭?
「哦。」明珠失望地嘟著小嘴,心不甘情不願地也跟著起床。神情慵懶地打了個呵欠,她隨即扯開了喉隨叫道:「紫嫣,姑爺起床了,趕緊伺候姑爺洗臉。」
紫嫣!這個名字霎時奪去了慕嗥全部的注意力。
「是的,格格!」
外邊傳來一句回應的清脆女聲,又牽引出了慕嗥昨天的一段記億。當這丫頭認出他時,靈秀小臉上淨是滿滿的驚奇,驚奇得眼珠子彷彿要掉出來一般,那神情真是逗趣可愛極了!
一想到此,他竟有種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的感覺。
這個感覺牽引著他的動作,套上單衣,他很快地來到了外堂。不明所以的明珠並沒察覺出什麼不對,穿上件絲質外衣,也跟著走了出來。
一見到了慕嗥,紫嫣的防衛線霎時潰了堤。「姑……姑爺早。」
一夜幾近無眠的她,原本以為已經做足了若無其事面對他的心理準備,但真正面臨了,她還是感到心虛、惶恐,還有一絲陌生得難以言喻的感覺。
眼尖地注意到主子也走了出來,她連忙收斂心神。「格格早。」
明珠只顧盯著一臉不自在的紫嫣,還暗使了眼神要她鎮定些,卻沒注意到慕嗥一臉興味地觀著紫嫣。
隱隱約約之間,三人不約而同地都有一種感覺——
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哪!
☆ ☆ ☆ ☆ ☆ ☆ ☆ ☆ ☆ ☆ ☆ ☆ ☆ ☆
金鳥西墜,星月款款點上天際,艷幟高掛的涵香館也亮了一盞盞招客的燈火。
浣風築就位於涵香館東側僻靜的一隅。此處奇花遏植,獨顯清幽,乃是館內最紅火的姑娘,也是譽滿京城的花魁——浣風的私人居所。
此刻浣風築裡,一連串如行雲流水的琴音伴隨著盈盈訴唱正不斷流洩而出,曼妙的旋律營造出一種惹人悵然的情境。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全長恨水長東。」
一連兩首李煜感懷故國家團之作,曲韻低回,詩詞傷懷,纏繞著斜倚床楊的慕嗥心中百折干轉,感懷莫名。
猛然一口飲進杯中物,他沉著嗓子開口,「浣風,這歌曲太愁苦了,換一首吧。」
聞言,浣風逸出了抹笑,抬起水媚的眼眸覷了慕嗥一眼,隨即低眉斂目,輕捻幔撫地撥弄琴弦,唱起了歐陽修的「望江南」。
「江南蝶,斜日一雙雙。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天賦與輕狂。微雨後,薄翅膩煙光。才伴遊蜂來小院,又隨飛絮過東牆,長是為花忙。」她邊唱還邊笑睨著他。
細細啜了口杯中香醇的酒釀,慕嗥轉了個笑,為她藉機暗暗取笑自己有如狂蜂亂蝶一般,就愛流連煙花之地。
浣風見他明瞭自己選了此曲的含意,唇邊的媚笑更加濃郁了。
突地,低低細細的琴音急驟轉折為激烈高昂,猶如萬馬奔騰,勢不可擋,連浣風的神情也趨為嚴肅而專注。
只見各弦交錯撥彈,樂曲變化多端,時而剛烈、時而細膩。
忽而弦音又起,爆發另一波震撼氣勢,柔若無骨的織織素手於琴弦上快速移動,就像浴血戰士們不顧一切地衝鋒陷陣般。
這時,曲調轉折,樂音瞬間收入一個音,安安靜靜的曲子一落,窗紗微揚,雅致的屋內霎時只有風兒流動的聲響。
「好!」依舊斜倚羅漢榻的慕嗥爆出一聲喝采,整個人還沉浸在方才珠玉落盤、直擊人心的琴音之中,亢奮心醉不已。「浣風,你的琴藝越來越精湛了。」
「多謝貝勒爺錯愛,浣風彫蟲小技,不足掛齒。」她輕移蓮步坐在榻上的另一側,隔著榻中央的小桌子,舉杯朝嚮慕嗥。「方纔獻醜了,浣風自罰一杯。」輕軟的語音一落,她姿態優雅地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慕嗥浮起似是滿意的笑,一仰頭,手中的半杯酒也一滴不剩。
浣風艷紅的唇邊,始終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她二話不說,取起白玉酒壺,又為彼此斟滿了酒。
慕嗥瞇著眼凝睞著她,眸光之中暗藏著興味。「浣風,我在這兒都一下午了,你一點也不好奇我為什麼在新婚頭一天,就往這兒跑的原因嗎?」
浣風笑了,秋波流轉之中,淨是萬種風情。「貝勒爺,『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知道您不愛說自個兒的事,而我也不認為自己夠這資格管您的事。浣風不想自討沒趣,更不想掃了您的興。」
慕嗥也笑了,眼瞳之中流遞出一絲讚賞。
浣風是近月來新竄起的花魁,認識她純屬偶然。聽說從來沒人知道她的身世來歷,當然,他也從沒問過她,畢竟每個人都有保留私密的權利。
每回上這兒,他不想說話,她便不發一語地彈琴唱曲。而他興致一來,她亦能陪他聊聊風花雪月,談談天文地理,從來讓他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這也是他愛上她這兒的原因。
不過,上浣風築也是有規矩的。
初次見面,她必然隱身簾後與客人口試一番,倘若這名客人得到她的認可,便有再見的時候;倘若惹得她不高興,那就算是富賈權貴也難窺她傾國傾城的容貌——聽說她拒絕男人挺有一套的。
不過,浣風是否賣藝不賣身,他並不清楚,因為他一向將她當成「紅粉知己」,從未要求與她發生親密關係。
這不是因為她的外貌入不了他的眼,而是他更欣賞她恰如其分的慧黠與善體人意,所謂「女人易得,知音難尋」,他很珍惜這處能任他遨遊的避風港。
「貝勒爺,接著想做點兒什麼?」浣風輕啟殷朱紅唇,打斷了慕嗥的思緒。「要不要浣風陪您下盤棋?」
慕嗥才想應答,門外卻傳來一陣嘈雜聲響。
「貝勒爺,浣風姑娘有貴客,您不能硬闖啊!」僕役焦急的聲音透過窗紗,清晰地傳了過來。
「我知道她有貴客,可我找的不是她,是那名貴客!」
這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令慕嗥不禁暗暗呻吟了聲。
穆齊納爾!這個人真是陰魂不散,連自己躲在這裡,他都能翻出來!
「慕嗥,慕嗥……我是穆齊納爾,你給我出來!」他無法甩開擋在前頭的僕役,又不想仗勢欺人,只能伸長了脖子,扯開喉嚨大聲嚷嚷。
這個叫浣風的女人是何方神聖?方纔他不惜花大把銀子想到她居所來找慕嗥也不成,此刻還教這群兔崽子給死攔在屋外。
浣風站了起來,款款擺擺向門邊走了幾步,望了穆齊納爾兩眼之後,旋身詢問道:「貝勒爺,要不要浣風幫您打發他走?」認識慕嗥這麼久,她當然知道穆齊納爾是何方神聖,只是她從來只聞其人,卻不曾見過這號人物。今天,她算是見識了。
慕嗥喟歎了聲,無奈地站了起來。「不用了,他這個人直性子,常常是有理說不清,你應付不了他的。」
浣風挑起一道柳眉。還有男人是她應付不了的嗎?
「那麼,貝勒爺要走了嗎?」她按捺下少有的好奇心,柔聲問道。「嗯。」慕嗥點了頭,不疾不徐地往外走。「該來的跑不掉。更何況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一樣會把我找出來……」
浣風更好奇了,那是從所未有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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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找到你了!」穆齊納爾一見到慕嗥,又是一聲叫嚷。
「穆齊納爾,饒了我吧,你就看不得我耳根清靜一會兒。」慕嗥止不住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