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培勳和麥尼並沒有真的跑到聖馬丁教堂去,而是就近在附近巷子裡找了聞古雅傳統的小餐館。
「培迪。」
「嗯?」
「你突然拉我出來喝下午茶,不是沒有原因吧?」
畢竟是久經陣仗,回鍋幾百次的老油條,立刻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可是於培勳僅是瞄了他一下,便繼續吃他的……不,麥尼的蛋糕和奶油鬆餅,直到他吃光麥尼的份,開始吃自己那一份時,他才咕噥了一句話。
「他要殺我。」
「……」麥尼突然扔下吃一半的三明治,抓起茶壺來猛灌。
一塊奶油鬆餅剛咬一半,於培勳不覺愕住,看得目瞪口呆。「很抱歉打擾你『品茶』的興致,不過天氣雖然仍舊很冷,但是那茶喝進肚子裡還是很燙的,而且……喝茶不是應該用杯子喝嗎?」
連瞪他一眼的空閒都沒有,麥尼繼續猛灌茶,好不容易終於把梗在喉頭的那團三明治吞下去,這才放下茶壺拚命喘氣。
「你……你見鬼的剛剛說什麼?」他粗魯地橫臂抹著嘴問。
於培勳眨了眨眼,聳聳肩,低頭繼續吃奶油鬆餅。「他要殺我。」
「可是你不是說他是警……」麥尼氣急敗壞的低吼。
「起初是。」於培勳懶洋洋地打斷他的怒吼。
麥尼一愣。「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於培勳斯斯文文,優優雅雅地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好像故意表演給麥尼看似地。「那傢伙寫那封信給我的時候,的確只是想嚇唬嚇唬我而已,但是……」放下茶杯。「當他發現我並沒有被他嚇到,而且可能不會那麼輕易退出這件案子時,他就下定決心要除掉我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們剛剛才……」疑惑的眼驀然大睜,麥尼的臉色瞬間降到零度以下,嚴酷無比。「你是說,我的辦公室裡有……」
「也許是你的辦公室,也或許是你們身上。」
麥尼安靜了幾秒,驟然起身。「我上盤盥洗室去一下。」
五分鐘後,他回來了,坐下,搖搖頭。「我身上沒有。」
於培勳聳聳肩。「那就是辦公室裡,或者是其他人。」
麥尼沉默片刻。
「什麼時候?」
「後天。」
「哪裡?」
「我的車子。」
麥尼雙眉高挑。「炸彈?」
於培勳點頭。
「是嗎?那麼……」麥尼摸著鬍鬚沉吟。「待會兒我會在辦公室裡對大家宣佈你決定退出這件案子,看他會不會改變主意。」
「我看我就這樣退出吧!」於培勳喃喃道。
「還有,」當作沒聽到,麥尼繼續沉吟他的。「你暫時不要自己開車。」
「你要我開,我也不敢開了。」於培勳咕噥。
「把車鑰匙給我,我會叫人替你檢查車子。」
「弄壞了你賠!」於培勳嘟囔著把鑰匙交給麥尼。
「另外,我會挑個人隨身保護你。」
「這個就不必了!」於培勳斷然拒絕。「你想讓人家以為我是剛假釋出來的前科犯是不是?」他才不想讓桑念竹為他擔心呢!
「你可以說是你的朋友。」
「這樣嘛……」於培勳蹙眉想了一下。「我跟我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要『隨身』保護我嗎?」
麥尼笑了,拿起吃一半的三明治放開大口咬下去。
「放心,放心,那些兔崽子們都精明得很,他們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避開。」
是喔!如果是像麥尼這種精明法,恐怕他要加倍不放心吧!
「好吧!」吃下最後一口蛋糕,喝完最後一口茶,擦擦嘴,扔開餐巾,於培勳起身。「那我先走了,我要去找我女朋友了。」
麥尼不語,靜觀他離去,心裡在猶豫。
他是不是應該警告他,最近最好不要太常和他女友在一起,免得連累她呢?
可是如果真的好心提醒了他,很有可能他會因為擔心女友的安全而拒絕再繼續幫助他們,這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他到底該怎麼辦?
因公忘私?
還是因私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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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逛倫敦的大型連鎖書店,下如逛查令十字路的主題書店,女性書、烹飪書、藝術書、漫畫書?同性戀書、推理書、運動書、成人書、雜誌以及二手書,各種各類分得清清楚楚,恐龍飛碟天堂地獄包羅萬象,新書舊書光碟模型琳琅滿目,讓人一頭栽進去就不想出來了。
於培勳一來到查令十字路就直接鑽進六十二號的二手書店,因為他知道桑念竹不管怎麼逛,最後總是會逛到這一家來。果然在近五點前,桑念竹、李亞梅與秀勤聯袂來到這家書店了。
「勳,你怎麼也來了?」桑念竹又驚又喜地叫道。「要來怎麼不通知我呢?」
「因為我沒興趣陪你們三個女生窩在那種女人書店看書。」
桑念竹吐了吐舌頭,挽住他的手。「你要去看郵票嗎?我陪你去。」
「那她們……」於培勳瞥向李亞梅兩人。
「我們兩個也陪你去,然後讓你請客吃晚餐!」他越是小氣,李亞梅就越想佔他便宜。
讓他請?
於培勳不禁啼笑皆非。沒想到這句話才剛送出去沒多久,馬上就有人連本帶利送還給他了!
查令十字市場雖然下很大,但錢幣、郵票、徽章和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分類明顯,而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都是真貨,買到假貨的機會少之又少。至於價格如何,端看你殺價的本事夠不夠高竿了。
「啊!勳,你看看,這是1878年發行的耶!」
一我看看……嗯,這是薄紙大龍,可惜沒有郵戳。不過……奇怪,中國的郵票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呢?」
「哦……啊!這個,這個好奇怪喔!」
「唔!我看……咦,這是……老天,這……這不是1840年的黑便士錯體票實寄封嗎?瞧,瞧,上排文字被剪掉了,下面多出一排文字,還有馬耳他郵戳……老闆,老闆,這封多少錢?」
緊隨著一句話問出去,立刻就是一場精采的數字拉鋸戰,你說太少我嫌太多,你要加一分我就減一分,其戰況之慘烈,美國總統大選的辯論會都比不上,眼見兩個大男人當街為了一鎊、兩鎊爭得面紅耳赤,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不過桑念竹早看過好幾回,倒也不覺得什麼,但另兩位小姐可是頭一次見識到於培勳的獨門獨派殺價真功夫,驚訝之餘不由得佩服萬分,越聽越是甘拜下風,決定回去後立刻跪地拜他為師——學習他的厚臉皮功夫。
視若珍寶地將那張黑便士錯體票實寄封小心翼翼收好,於培勳顯得格外愉快。
「好,你們想到哪兒吃晚餐?」本大爺今日心情好,竹槓隨你們敲啦!
「到柯芬園吃義大利菜!」
「沒問題!」
餐畢,李亞梅當然沒有這麼容易就放過於培勳,於是他們又跑去逛尼爾街那些由舊倉庫改建的特色商店,買了一些奇奇怪怪,只有那兒有,別處沒有的東西,再到「羔羊與旗」酒館喝啤酒,直至九點多——
「明天週六沒課,大廚師,我們要到你家去睡四柱床,過過英國貴族的癮。」
喂!這種項目不包括在竹槓裡頭吧?
「又沒有人服侍你洗澡。」於培勳咕噥,眼一轉瞥見桑念竹央求的目光,不由得歎氣。「好吧!我們坐地下鐵回去。」
「咦?你的車呢?」
他的車?
於培勳一怔,心中暗暗叫糟,「啊!對,我的車呢?呃,那個……那個……」他猛抓脖子,眼神閃爍。「哦!對了,進廠保養去了。」
「進廠保養?」李亞梅表情訝異。「不到半年就進廠保養?」
「那……那又不是我安排的時間,是公司安排的。」於培勳強辯。「你們到底想不想去啊?這麼囉唆就不要去了!」
「去啊!為什麼不去?」
總算混過一關了!
於培勳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沒想到還有更「熱呼呼」的節目在後頭等著他。
「嗨!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一個男人若是高高興興的帶女友回家,準備通宵來個嘿咻大會,不料大門前卻冒出另外一個女人提著旅行袋在等候他,而且劈頭就對他說出這種曖昧的話,他該怎麼辦?
不知道,於培勳全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當場傻住了。
不過李亞梅可沒傻,不僅沒傻,法律系學生本色終於攫到機會得以充分發揮出來,「她是誰?」即使面對的是一個起碼高她半個頭以上的女人,尖銳的質問依然毫不遲疑地衝口而出。
「欸?她?」太冷天的,於培勳腦門於上卻冒出一大臉盆汗水,「呃,她……她……啊!對了,她是我的大學同學。」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她們解釋,只好隨便唬弄過去,再對那個笨女人大吼,「你來做什麼?」
「哎呀!幹嘛那麼凶呀?你的車停在……」女人瞄了一下那三個女孩。「呃,我家那邊,我替你開回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