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士可殺不可辱」,被打巴掌可是奇恥大辱啊!雖然她不是故意的。
「勤勤,你說說看,你剛才許了什麼願?」
殷揚把正大口塞著蛋糕的寶貝兒子抱到腿上,寵愛的詢問。
「我要舅舅和姑姑每天都來陪我,還要帶禮物喔!」
「聽到沒,你們兩個?以後每個月至少要回來一次,禮物就不必了。」歆予下了最後通牒,威儀十足。
歆傑和殷語對看了一眼,有點尷尬地別開頭去。
「還有,我要上學做好學生。」
「沒問題。下個星期爸比和媽咪就帶你去學校上學。那第三個願望呢?」
「我要媽咪生一隻狗狗給我玩。」
笑聲立即被引爆,只有那始作俑者還莫名所以。
☆ ☆ ☆ ☆ ☆ ☆ ☆ ☆ ☆ ☆ ☆ ☆ ☆ ☆
千百個不願意,殷語坐進歆傑的車子,因為殷揚和歆予堅持讓他送她回家。
「其實我搭捷運就可以了。」
她住的地方離捷運站只有一百公尺,很方便。這也是她選擇住在那兒的主因。
歆傑看了她一眼,並未答腔。
真是的!好歹說句場面話嘛,我又不是自願要搭你的車。
車內沒有開音響,安靜的氣氛讓她慌得緊。
只好自己打發時間嘍!
她環顧車內有限的空間,發現自己正坐在一部價值不菲的JUGUAR跑車裡。她脫口而出:
「喂,你混得很不錯嘛!」
他還是沒作聲。不僅如此,竟然還故意打開收音機,讓震耳欲聾的搖滾樂震天價響。
擺明了不和她講話?可惡!
他惹火她了!
她伸手按掉了音響,車內再度恢復寂靜,只是恐怕不會維持太久。
因為,有個「恰查某」要發飆了!
「李歆傑,你跩什麼跩?不高興載我你就直說,何必裝一副死人樣子?!」
不料他只用眼角餘光瞄了瞄正在冒火的她,嘴角牽動了一下。
就這樣?
殷語簡直快抓狂了!
「我下車就是,不必勞駕你大少爺!」說著就用右手去拉車門的把手,企圖開門。
這女人已經失去理智了。
結果車門動都不動,因為被中控鎖鎖住了。
她氣得掄起拳頭往車門重重地捶了一下。
歆傑居然繼續開著車,完全不為所動。所謂「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不過就是如此了吧。
殷語見狀,更是失控的大叫:「你給我停車!」
加速超過了前頭的兩部轎車之後,歆傑總算在路邊緩緩停了下來。
一停妥,他立刻把車窗打開。夏日的晚風襲來,清爽極了。
他需要順一順氣,剛才殷語的驚人之舉差點害他撞車,硬是逼出了他一身冷汗。
年紀不小了,還這麼火爆!
他並不急著作聲,這女人正在氣頭上。根據他過去的經驗,她的氣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對付她的不二法門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他調了收音機的頻道又調了音量,流行歌曲頓時灌滿了整個車廂。
她面向窗外,呼吸依舊急促。
月光為她微側的臉頰增添一抹幽靈般的色彩,仿如幻化的天使,一個正恨不得把他給殺了的天使。
他沒來由的想到阿爾設計的「天使」圖騰,突來的莫名感覺讓他心口一窒!
氣該消一半了吧?
啪的一聲,他打開中控鎖。好了,放妳自由!
殷語頭也不回,毫不遲疑地伸出手去拉門把。
門開了!
「脾氣還是和以前一樣?」歆傑丟出的一句話卻使她收回已跨出的右腳。
她回眸狠瞪了他一眼,殺氣騰騰的--
「我的脾氣因人而異。」
「是嗎?很不幸,我總是那個被炸得體無完膚的人。」歆傑不覺起了逗弄的興致。
「誰叫你老是不識相的點燃導火線!」是你先起的頭,還好意思說!
「你的爆破力也未免太強了吧?我以為炸藥放了這麼多年,火力多少變弱了些呢。」
「你太小看我了,我一向隨身攜帶最新型的炸藥以備不時之需。」
「對哦,我差點忘了你的『血腥瑪麗』。」
忍不住噗哧一笑!
殷語瞪著他的眼神中已不復見怒氣,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好像還有一絲絲的……嬌嗔。
「拜你們這些男人所賜,我只好訓練自己成為『蛇蠍魔女,了。」
「蛇蠍魔女?我本來以為今天我會見到一隻『小綿羊』呢!」歆傑揚了揚眉說。
「下輩子吧!」
果然,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沒多久……
「等一下,原來你剛才是在試探我?」她瞪起那雙圓圓的大眼睛,「李歆傑,你好過分!」
歆傑又揚了揚眉,發動引擎,將車駛入車道。然後不太在意的說:
「孫子兵法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誰知道三年的工夫,你已經變成什麼樣子?」
「陰險狡詐!」
「謝謝誇獎,我現在可是靠這個吃飯呢!」
「看得出來,你已經練就了一身爐火純青的陰險狡詐。你……果真混得很不錯。」
在車內小燈的照射下,她看清楚他身上的名牌服飾,和渾身散發出來的貴族氣息。
靜默了半晌,他轉頭深深地望進她眼裡,她瞬間覺得呼吸困難。
等他終於回過頭去,她才將憋在胸口的氣給吐了出來。
開車要看前面嘛,否則會出車禍的!
「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歆傑突然打破沉默冒出一句話,讓她嚇了一跳!
「啊?」
「你忘了,當年我是怎麼考上大學的?」
「怎麼可能忘呢!這恐怕是我殷語一生中最大的成就了,把一個放牛班最後一名的學生給逼進第一志願。」
「別忘了那時的我還是個斷手斷腳的飆車族。」
歆傑的一句話倏地掀開了塵封已久的往事。他們短暫相視,在彼此的眼裡看見了笑意與回憶。
回憶裡頭住著那時年少輕狂的他們。
那年暑假,習於奇裝異服的她剛考上大學,而性情乖戾的他就要升上高三,卻由於飆車撞上電線桿而斷手斷腳。他們因為哥哥姊姊的墜入愛河而相識,進而成為打打鬧鬧的哥兒們。
她逼他功課,也把他逼出命運的死胡同。
上大學後,一中一北,各有各的生活,兩人的交集愈來愈少,但哥兒們般的情誼總還是在的。直到那次,她打了他一巴掌。
沉默中,已到終點。
車子停在忠孝東路四段巷子裡。殷語兀自坐著,沉浸在回想中。
「上面有人在等你嗎?」
「你說什麼?」她楞了一下才會過意來,「哦,當然沒有。」
「那麼,要不要我陪你上去?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不必了,我長得很安全的。」說著推開門,忽然間又想到了什麼,她轉過身。
「謝謝你送我回來。」
歆傑笑笑。
她居然認為自己長得很安全!這個女人難道平常都不照鏡子嗎?
「還有,謝謝你今天替我講話,否則我會被我哥罵死。」
「小事一件。」他仍舊笑笑,突然覺得很想痛揍那個摸她屁股的人。
「還有--」她支吾著,臉頰竟然不自主地紅了起來--
「很開心再次和你見面。」
「?哼!」他還是笑笑,臉紅的她怎麼看都不像從前那個「哥兒們」。
「還有--」再還有下去,只怕天都要亮了,她是怎麼回事?
「那一巴掌,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
她勇敢的抬起頭正視著歆傑,多年來放在心裡的話總算說出口了,真是痛快!
這下子輪到歆傑傻住了。他從來沒有接收過女人這麼直接的道歉,她真的很勇敢。
勇敢的女人最美麗!
他呆望著她那像極了紅蘋果的臉龐,心裡漾出一陣奇異的感受。
看他沒反應,殷語頭也不回的下了車,反手用力關上車門,快步往大樓入口走去。
可惡!都已經低聲下氣的道歉了,還要怎樣?居然不理她!
「小語,」歆傑忙搖下車窗叫住她,等她回頭,才慢條斯理的說:「明天早上去國父紀念館慢跑,怎樣?」
「彌補過失、表達歉意?」她問。
歆傑聳聳肩,隨便編派什麼名目,他無所謂。
「誰怕誰呀!」她回答得很乾脆。有債當還,雖然她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運動,但她還是得回去翻箱倒櫃找找她的運動鞋。
「明天早上五點,我在這兒等你。需要morning call嗎?」
「開玩笑,遲到的話我的頭砍給你。」
「那就明天見嘍!」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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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四點五十五分,歆傑站在殷語家樓下。
他有運動的習慣,而每個週日早上便是他的慢跑日,他的提議只是一時興起。
如果他記得沒錯,她是個奉「早起的蟲兒被鳥吃」為圭臬的人,而且她還是個「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懶骨頭。昨晚她會一口答應,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五點整,她分秒不差的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