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希望奕兒能在寬廣美麗的西島成長,沒有爭戰、沒有屠殺,只有藍天白雲、青樹綠地,以及濃濃的人情味兒。
只可惜,因為她和他之間的糾葛,讓奕兒失去了爹爹及富裕生活,只餘下破舊的衣裳以及少得可憐的玩意兒。
儘管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她掙得的銀兩還是不夠她們母子倆生活支出,還好奕兒從小就是個健康寶寶,即使吃著粗食、穿著粗布,也不曾犯病,讓她欣慰了些。
思及奕兒懂事的模樣,薛鈴香忍不住難過。雖然腳上的舞鞋已經磨損破裂,每跳一步就彷彿走在刀劍上刺痛,不過這點兒痛她還忍得住,今日領了酬勞就先買個小木馬給奕兒好了。她一面暗自盤算,同時也舞至高潮,接下來的騰空旋跳是最後的結束。
回過神,薛鈴香馬上感覺到一道飽含侵略意味的目光鎖著她的身影,讓她愣了一下。她不舒服的皺起眉頭,下意識地轉頭。
終於對上她的目光了!騰格爾非但不收斂,反倒更是放肆的與她對望,絲毫不掩飾他的怒氣及渴望。
可惡的女人,她剛剛在想什麼?憶及薛鈴香適才溫柔甜蜜的表情,騰格爾忍不住妒火中燒。
三年來,他信守承諾不干涉她的生活,除了確定她的安全外,他不曾過問她的一切,現在他著實後悔了。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許多事情,也足夠讓她重新愛上一個人,他實在是太大意了。
懊惱地握緊拳頭,騰格爾恨不得能馬上緊緊地抱住她;不過無妨,現在他找到她了,無論現在她心裡有誰,他都會讓她忘了那個人的。
對上那道狂妄的目光,薛鈐香心一驚,原本流暢的舞步頓了一下。
太像了,這眼神除了他以外,誰敢如此霸氣?
心兒不受控制的急跳,努力勻氣調穩腳步,薛鈴香很快轉開頭。
不會的,不可能是他,他說過這塊土地遍地血腥,吸附了太多人的哀戚,若非不得已絕不踏上。三年來她一直很小心的隱藏身份,就連救了她一命的鴇嬤嬤,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出了紫情苑,除了奕兒外她幾乎不開口和人說話,就怕他派人尋來,這會兒那人究竟是誰?
依她對他瞭解,佔有慾極強的他一旦發現自己所愛的人失蹤,必定會馬上展開搜尋的。
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她一直沒聽聞他發出尋人令,身旁也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和奕兒的生活也一向平靜安穩;若他真要找她,不可能隔了這麼久的時間,到現在才出現。
更何況,紅粉知己滿天下的他根本沒必要為了她而大費周章,那人只是湊巧長得像他而已!
暗暗安慰自己,薛鈴香勉強定下心來,不敢再看那雙凌厲的眼眸,強作鎮定的跳完舞。
可惡,她竟敢視而不見的躲開他!他說過不准她眼裡有別人的!
看著薛鈴香趴伏在台上喘息的身影,騰格爾伸手招來一旁的鴇娘。「叫她下來。」
「這……」
雖然不是第一次碰到客人指名要舞丫頭,但是這位大爺堅定的語氣以及眼中閃爍的光芒,硬是讓人不自覺打顫;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定,讓鴇娘幾乎說不出拒絕的話。
鴇娘冷汗涔涔的流下,滿是皺紋的嘴角劇烈顫抖著。「大、大爺,她……」
眼看著台上的人兒已緩緩起身,盈盈一揖就要退下,身旁的老女人還在結巴,騰格爾心中一急,乾脆站起身大吼:「鈴香!」
要忽略這石破天驚的吼聲是不太可能的,薛鈴香本能的僵住身子,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緊緊揪住她的心。
這是……
不、不是的,她聽錯了。剛剛除了她的心跳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是她太多心了。
妍麗的小臉瞬間滿驚慌,薛鈴香根本不敢回頭,只想快快逃走;她一下子便跳下舞台,顧不得優雅的姿態,撩起裙角使衝出前廳。
「鈴香——」見她一下子便消失在門後,騰格爾提起劍就要追去,冷不防地衣袖教人捉住,他滿臉殺氣地吼叫:「放手!」
該死,她竟敢在他面前逃走!騰格爾此刻全是亟欲宣洩的想念及怒氣。
任誰被騰格爾的厲眼一瞪都會忍不住發抖的,鴇娘盡量克制著不讓打顫的牙齒敲出聲音,一邊結巴說道:「大爺,這舞丫頭在紫情苑向來是賣藝不賣身的,您大人大量,別為難咱們吧,如果大爺有需要,紫情苑裡還有許多姑娘……」
「誰准你喚她丫頭的?」沒興趣聽她說完,騰格爾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她一眼。
這一瞪,嚇得她雙腳發軟,得靠著椅子才不至於跌倒,她老臉上厚厚一層的香粉幾乎快隨著顫抖的臉皮往下掉。
他捧在手上、藏在心裡的寶貝,被人叫得如此輕賤,教騰格爾如何不氣?他伸手自懷中掏出一張十萬兩的銀票,用力往桌上一拍。「人,我帶走了!」
* * *
快步跑回房間,薛鈴香克制不住顫抖地將背抵在門上,驚慌的抱住自己。
怎麼會是他?那麼久的時間都過去了,他現在來找她做什麼?
他是特意來找她的?還是……
方纔他震怒的眼神一再清楚地浮現在她眼前,薛鈴香痛苦的抱著頭,猛烈擺動。
要說不曾企盼再次見到他,那絕對是騙人的;曾經掏心掏肺付出的愛,要忘記談何容易?但是,她不要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見面呀!
他會怎麼想她?
一個不甘寂寞又無恥淫蕩的女人?
羞愧及震驚的情緒緊緊攫住她的心,差點將她擊潰。
不!她不想再愛了,永無止境的付出已經讓她好累好累了,她不想再貪心地追求不屬於自己的幸福了。
在旁人眼中,騰格爾是天上的太陽,渾身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而她就只是一朵路邊的小野花,可憐兮兮地企盼著一點兒溫暖。
雖然他不曾嫌棄過她的出身,但是要追上他真的好難好難,她現在只想和奕兒好好的生活呀!
思及在家裡等著她的心肝兒,薛鈴香霍地衝向梳妝台,把自己的物品一古腦兒地掃進衣服裡。
是呀,她怎麼會沒想到呢,騰格爾一定是知道了奕兒的存在,才會挑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她可不認為騰格爾知道自己為他生了一個孩子,還會裝作不知情,他不會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的!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奕兒在哪兒!奕兒是她的命,騰格爾要是把他帶走了,她肯定活不下去。她得動作快點兒,趁他還沒找到他們時離開。
三年前逃離西島的恐懼再次清楚的浮現,薛鈴香臉色倏地轉白,怦咚跳個不停的心兒彷彿哽在喉嚨裡,教她喘不過氣來,方才展現無限風情的嘗眸此刻反倒盛滿了恐懼。
將門悄悄拉開一道小縫,薛鈴香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看。長長的門廊外並無人聲,僅有兩盞量黃的燈籠搖晃著。
好機會!
深吸一口氣,薛鈴香提起裙擺碎步跑了起來。
她很清楚騰格爾的個性,對他所愛的,他向來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
三年前她的逃離,對他而言無異是最大的背叛,她不敢想像被他捉到後會有怎樣的下場。
順利的從後門跑出紫情苑,刺骨的冷風襲來,她才發覺匆忙間竟忘了換下輕薄的舞衣。
輕輕打了個顫,她低頭向前疾跑。
沒有關係,跑一跑身子就暖了,她寧可吹風受凍,也不願意有機會和他再度碰面。
入夜的小巷昏暗無人,冷風颼颼吹來,晃動的黑影彷彿妖魔鬼怪般,令人驚悚。平時工作完從紫情苑出來,她是不會走這條路回家的,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無論這條小路多麼黑暗、多麼可怕,只要能早一點回家,她都得咬緊牙根忍住自己的恐懼。
奮力地邁開腳步,絲綢做成的舞鞋壓根兒擋不住尖銳的小石子,不一會兒工夫,薛鈴香細緻的腳板已被割出傷口,滲出鮮紅的血液,在她經過的路上留下痕跡。
恍若感覺不到痛似的,薛鈴香慌張地跑著,一邊回頭張望,生怕有人追上來。
「啊!」
被烏雲遮住大半的月光,黯淡得救人看不清地上究竟有些什麼東西,薛鈴香一個不注意,踩上尖刀般的石塊;那狠狠穿透腳板的硬物帶來難以忍受的痛楚,身子一歪,她毫無防備的摔向凹凸不平的地面。
「啊!」
生怕自己的叫聲引來注意,薛鈴香咬牙承受撞擊的痛苦,右肩胛霎時一陣劇痛,撐著地面的手掌心也傳來刺熱感,一定是被粗糙的地面磨傷、撞傷了,她全身的骨頭好似被拆開一般。
有好一段時間,她就這麼伏在地面上,動也不能動。好不容易待疼痛減緩了一些了她才用受傷的手慢慢撐起身子,籍著昏暗的月光看向自己的腳——一片殷紅倏地落入她的眼簾。
忍著痛脫下繡鞋,血肉糗糊的腳板及不斷湧出的鮮血讓人觸目驚心,也讓薛鈴香的臉益發蒼白,不斷翻湧著噁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