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要她還惦著那男的,她可不聽!」
小鬼一個,毛都沒長齊,哪懂得大人的感情世界?
「等你長大了就會懂得,有些事、有些感情不是說不惦著,就能不惦著。」
「可是我不用長大現在就知道,你八成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才打算用這串話來唬我。」
「哎喲,你又敲我!討厭的舅,我要跟漂亮姨打小報告,說你又欺負我,讓她晚上留在我房裡安慰我,教你一個人獨守空閨--哎喲!」
「死小孩,敢跟我娘子誹謗我給我試試看!你真是找死了!還有,笨蛋,跟你講過多少次了,要叫她舅媽啦,你不要以為堅持不叫她舅媽就有機會娶到她喔,別說這輩子了,就是下輩子也別想啦!還有啦,那個獨守空閨是女人家用的詞兒啦,我們男人要說獨……獨……獨什麼來著?哇勒,我幹嘛跟你討論這種沒營養的話題?可愛的小落花還在房裡等著我回去,我真是瘋了才跟你在這邊瞎扯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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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返回自己居處途中的琉夜發現身後有人跟蹤。
那步伐極緩極輕,似是特意隱藏行蹤,不教人發現。
在此三更時刻裡,鬼鬼祟祟,非奸即盜。
警覺的快步欲走,迅速離開過於陰暗的小路,直奔自己的居處,在那附近有爹爹安排的護衛守夜。可隨後在身後響起的,卻是再也熟悉不過的嗓音……
「琉夜!」
耶?
她訝然回頭。
「嫂嫂?」她怎會詭異的出現在這裡?還以為尹琉星那黏人精是不會放任自己的新婚娘子在夜裡離房的。
「我有話想與你說。」
足下纏了一雙三寸金蓮的貌美女子腳步微顛,不穩的步伐讓人見了不免為她捏一把冷汗。
只見她張著一雙銀灰色的眸瞳四處張望著,然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住,我怕教他給發現了才……」顯然也知道自己小偷似的行徑造成了某種誤會。
「誰?」她在看什麼?尹琉夜也跟著往她身後看了看,卻連半點鬼影也沒瞧見。
「噓!輕聲些,尹琉星也來了,現下在海兒房裡。」那傢伙的武功可是跟碎嘴的能力一般高明,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她緊張的拉過尹琉夜欲走,卻反而讓對方給攙扶住。
「呃,我自己能走的。」抗議似的輕叫道,心裡儘是萬般無力的困窘。
這家子人總不太信任她的行走能力,以為纏過的小腳只能看不能用,直把她當個連路也走不好的娃兒。
尹琉夜扶了她就走,沒讓她掙開去。「進房裡談吧,也溫暖些。」她也好奇這小嫂子故意躲開兄長是要跟她談什麼?
「不進去了,我得趕在他回房前離開。」
在房門口停住,銀眸女子神色困窘地說道:「琉夜,我來同你打個商量,你別故意讓公公遣尹琉星去漠北,我自有法子制住他,不教他傷了那名藍眼睛的男子,他日在公婆面前,我也會為你說話的。」把這一段話說完,她的臉已經紅到不能再紅。
尹琉夜愣了愣,隨後噗哧一笑。
是了,這世上還有誰的心思能瞞得過日巫子?雖然已經喪失了可探竊他人心思的「心見」能力,但可不代表就沒別的方法能代替使用。
「我方纔的確動了念,打算偽造漠北那兒出了事的消息,想藉爹爹的手弄走他一陣子,因為他對那人一直懷著惡意,而我是極不願他們正面對上的,一時倒是忘了你們才新婚不久;別說他肯定氣瘋,就是你也會不捨……真是我自私了。」尹琉夜有些抱歉的說著。
銀眸女子急急搖著頭,臉上仍是燥熱未消。對她來說,表現得如此纏黏丈夫,實在是羞死人的一件事。
「那你……你……」
「放寬心吧,都讓人知道了的詭計,使起來也沒趣了。」她笑,又攙著她往回走,打算扶她回房去,但這次卻被她堅定的推開手臂。
「別送我了,晚了,你進去休息吧!」在自己家裡還送來送去的算什麼。「待會兒回程我會碰著尹琉星的,他自會扶我。」知道對方不輕易放棄的性子,銀眸女子只得補充道。
尹琉夜也不堅持了,點了下頭,但進房前忽又轉頭喚住她。
「嫂嫂是否能告訴我,要到何時才會見著他呢?」
她要何時才能見著那人嗎?銀眸女子隨手扯落一旁幾朵半開的花朵,拆了花瓣在掌心揉壓,然後攤平在手掌查看,默數上頭只有她看得懂的法紋。
「三日後。」
「是嗎?還得三日嗎……」沉吟著,沒發覺那雙銀中帶灰的瞳眸正往樹林間瞟去,帶著同情的目光,不知在瞧什麼。
她得要三日後才能見到那人,可那人卻是已看見了她,但也就只能這樣看著,無法再進一步。
「噗哧……」許是讓生性愛玩的丈夫給教壞,該要表現出同情的時候啊,銀眸女子卻反是笑了出來,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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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位不知名的銀眸女子離去了,掛在樹上窺伺良久的男人總算也做好準備--準備好將怒氣全數收斂,以確保不會在盛怒之下宰了某個小女人來洩恨。
站在門前,他深深吸了口氣,再一次確定將情緒穩定住之後,舉手正打算敲門……
幾乎就在手拳敲上門板的那一瞬間,空氣中倏起一陣凜寒殺氣,令他頸背的汗毛全不由自主地豎立起來。
背後,有人?!
本能的收手轉身,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下已在不知不覺中被人無聲地放倒。
敵人,著白衣,持軟劍。
男人沉住氣,雙拳緊握。視線盯住對手的一舉一動。
主司攻擊的蠱魂受到對方毫無掩飾的殺氣影響,不停地在體內騷動亂竄著,就如同以往每一次遇到挑釁,迫不及待就要破身而出,迅速將對手吞噬。
從前,他一向順應它們的渴望;生性嗜血的蠱蟲要壓制並不容易。可這次,他就是用盡全身的力量也得阻止--
那個對自己舉劍相向的白衣劍客,傷不得。
冷汗滑下額際。
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準備不動到蠱之魂就這樣跟人打,不用想就能得知下場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
就是沒入過江湖,他也聽過關於這男人的傳說:一個多年前宛如曇花一現的高手。以一柄名為「白蟒」的銀白色長軟劍獨戰群雄,順利奪下武林盟主的地位,可一個月後就不知去向。
聽說那年,他只有二十歲。而今天他「有幸」遇到他,雖然年歲已長,體力、耐力與武功卻是更上一層樓。
「亮出你的兵器。」尹浩嵐一抖手中的青龍軟劍,真氣瞬間貫入,劍身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響。他的聲音冰冷,臉上沒什麼表情,眼底凜然的殺氣讓人有種身處冰窖中的錯覺。
「不必。」真正的養蠱之人用不著有型的兵器。
「隨你。」
方聽得語落,一道白色的身影頃刻逼近眼前,綿密的劍勢漫天蓋地而下,他心一猛跳,急要後退;誰知腳下才使了幾步,那柔軟凌厲的劍影便跟了上來,頻頻以著不可思議的角度切折彎入,硬是又將他全身攏進劍影之中,體內的蠱魂本能的要出體護主,他只得一邊閃躲,一邊低喝:「不准!全都不准出來!」姿態是狼狽萬分。
很厲害呀,這人。而且當真說打就打,沒因見他手無寸鐵就手下留情。
尹浩嵐可不是那些滿口俠義道德的輿論派人士,什麼不對空手之人動用兵器這類的說法一律當成笑話看待。這麼多年來,他能護全家人的性命,靠的就是「絕不留情」這四字真言。誤殺不是沒有,但他絕不錯放任何一個。
他永遠忘不了多年前,曾因一時的心軟縱放了對手,換回的卻是大兒子從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而這個異族男子……
覷了眼那極似孫兒的俊臉,尹浩嵐嘴角揚了一個幾乎看不出來的弧度,這男子在招式間對自己有所讓步,他當然知道。他已經不只一次看見他強行將竄出體外的黑影給封回去。
真打算空手與他對招嗎?該不會以為自己會對他手下留情吧?除了認定他對自己不瞭解之外,只能說他勇氣可嘉。
但,這還不足以令他消火。
「可有話要說?」劍抵著男人的喉口,只消一使力,就能將鋒利的劍尖餵入。尹浩嵐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沒有。」男人大力喘著氣說道,才開口,鮮血就汩汩自唇角流下。因為過度壓制暴動的蠱魂,而傷了體內多處臟器。
是嗎?那他就不客氣了。尹浩嵐倏地鬆手放劍,在他滿是異訝的目光之下,掄起右拳,猛地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