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爾猛然退後一步。失去了他的支撐,她虛軟地靠在車上,幾乎站不住。
兩個人用同樣錯愕的眼神瞪住對方。
她一臉紅嫣,眼眸閃亮,嘴唇有著被徹底吻過的濕潤和紅腫,海爾的喉間泛起一陣奇異的哽咳,幾乎克制不住再撲上去的衝動。
電流在空氣裡交錯,在兩副年輕的軀體間伏流。
為什麼她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為什麼他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兩個人心裡同時浮現一模一樣的思緒。
他們彷彿惡作劇的小孩,無意中打開了一道不該開啟的門,從此以後再也關不回去。
「在這個區域臨時停車很危險,你們想親熱起碼也找對地方。」一名中年警察調侃地道,警車停在他們身後,旋轉的警示燈將每個人的臉染成奇異的顏色。
他們仍然強烈喘息著,久久無法出聲,也無法把視線自對方身上移開。
又用警棍敲敲BMW的後車廂。「嘿!不要再深情款款的互望了,我無法花整個晚上的時間在街上保護有性衝動的年輕人。」
「混蛋。」她突然悴道。
警察瞄她一眼。
不知為何,海爾突然想笑。
她本來就不是那種被佔完便宜之後,捻著衣角開始抽泣的女人。她會生氣,罵人,倘若現在沒有警察在場,她已經衝過來踹他了──無論她自己剛才有多享受這個吻。
「好了好了,快走,別讓我看你們在這裡多站一分鐘。」警察再不耐地敲敲後車廂。
「我們正要離開。」他面無表情。
「下次想親熱也要找個安全的地點。」警察警告完,慢慢踱回警車上。
兩個人各自上車,她縮在後座,他負責開車,在接下來的路程裡,都不發一語。
第七章
燕草如碧絲,楊柳散如風,三月的料峭輕寒裡,窗外的春輝帶著蒼白的溫度。
紛擾的三年級終於結束了,接著,連四年級也在不知不覺間走完一半。四下的課越來越重,為了維持一個漂亮的全A,海爾大半的時間都埋在圖書館裡。
原本他有一間很大、很舒服的公寓,裡面有一張很大、很舒服的書桌,他可以坐在很大、很舒服的皮椅上看書,不必到公共圖書館去擠……只要身旁沒有這一尾很大而且讓人很不舒服的跟屁蟲嘰哩呱啦吵人。
「我知道你們這幾個人有問題,但是我不知道問題在哪裡。你可以選擇自己告訴我,也可以選擇讓我嚴刑逼供,你覺得如何?」羅傑愉快地跑去商學院堵他。
海爾拍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嗨,海爾!」沿途仍然是一堆招呼聲。
「嗨,羅傑。」他也是紅人一尾。
「別這樣,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過去幾個月以來……不對,嚴格說來已經有一年了,從三年級下學期開始,大家就都怪裡怪氣的。」羅傑深思道。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還有,如果你嫌時間太多,可以到教堂的遊民醫療團義診,不要浪費在閒扯上。」他走到自己的置物櫃前,把前一堂課的課本放進去,下一堂課的拿出來。
「我是學基因工程的,不負責臨床診療。」羅傑黏在他身後。「就拿潔依來說,過去一年,只要你去的地方她就不去,她去的地方你蜻蜓點個水就走,還有夏琳──」
海爾回頭瞄他一眼,不解的神色引來羅傑怪笑一聲。
「嘿嘿嘿,夏琳最近也陰陽怪氣的,你都沒注意到?」
他眼中快速閃過一絲罪惡感。「我們還有一個學期就畢業了,功課都很忙。」
「好吧!不怪你,我只是要問,下個禮拜是敝人在下我的生日,倘若我邀請潔依一起來,你們兩個不會打個照面又各自閃人吧?」
「我只管送禮物,你要邀請哪些客人,跟我有何關係?」他冷冷甩開死黨搭過來的手臂,繼續走。
「好,話是你說的。晚上我會親自打電話給潔依,這當中你若遇到她,先幫我跟她說一聲。我下一堂有課,先走一步。」羅傑吹著口哨離開。
海爾陰沉地拿出下一堂課的課本,決定把死黨的話當成耳邊風。雖然井長潔的教室就在他的樓下,他要找她很方便──
管理學的教室內。
「昨別今已春──」井長潔仰望窗外的萬里青空。
「潔依,下個星期設計學院辦成果展,你要不要一起去看?」萬年追求者傑瑞米慇勤詢問。
「不了,你們自己去吧!」她懨懨回答。
「潔依也一起來嘛!」幾個班上較常往來的朋黨熱情相邀。「你最近變得好沒有活力,老是懶懶散散的。」
「是嗎?」她隨意一笑。
傑瑞米的心怦然一跳。其實,也說不出來是什麼改變──總之,潔依確實是不同了。
以前她只是個開朗有活力的女孩,現在卻顯得「沉」了許多,舉止之間漸漸透出一股別緻的韻味。啊,是了,若真要說有什麼改變,那便像是從年少青春的女孩兒,蛻演成知情識愁的小女人了。
像現在,她一襲春衫,沐在淺金的光線中,整個人朦朦朧朧,配上唇角的輕笑,直入人的心裡。
「抱歉。」
涼淡的嗓音讓她的笑淡去,井長潔心不在焉地轉向窗外。
「嗨,海爾。」傑瑞米讓過身去。
「借一步說話。」清冷男人立於眾人身後,鷹視著她。
「你直接說就好了,我聽得見。」她仍然望著窗外。
一隻大掌按住她的後腦,強迫她回眸。
她猛然擺脫他的碰觸,他的手僵凝在半空中,空氣裡開始出現緊迫的張力。
「海爾,潔依她最近心情不太好──」傑瑞米出來打圓場。
「不關你的事。」他悶聲說。「潔依,你出不出來?」
「出來就出來。」井長潔瞪他一眼,柔聲交代朋友:「哈囉,麻煩幫我把課本和包包拿到下一堂教室好嗎?」
「沒問題。」傑瑞米直點頭。
這回,不管她的抗拒,海爾直接拉起她離開眾人的窺視。
「討厭,放開我,好痛哦!」
一進入空蕩無人的自習室,她立刻閃躲到角落。
他大步逼近,將她陷入牆角間。柔亮的眼眸警覺地望著他,猶如一隻小鹿提防逼近的獵者。
一身淡綠輕衫的她透著春天氣息,他的鼻翼翕動,吸嗅著她散發的女性馨香。在他緊灼的逼視下,她的臉頰漸漸浮現一層薄嫣,吐息不知不覺變得細碎。
他們兩人只隔著不到一隻手掌的寬度,幾乎是用力一些呼氣便會胸坎交貼。他突然再進一小步,她輕抽了口氣,背心直接貼在牆面上。
她的眼睛直盯著他的第二顆鈕扣,不敢抬頭,不肯開口──
而,這是過去一年來,每次他們兩人有機會獨處時,不斷重複的場面。
他喉間傳來一聲抑制的粗噥,陡然退開一大步。兩個人都為了這驟減的壓力而舒了一口氣。
「羅傑的生日快到了,下個週末我們的公寓有一場生日派對,他要我先跟你說一聲,晚上會再打電話邀請你。」
「嗯。」她有些心不在焉。
「不必準備禮物,人到就好。」
「噢。」她的眼睛一直瞄出口。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他握住她的下巴。
井長潔吃了一驚。
她俏眸圓瞠、櫻唇輕啟的模樣,映著從窗外投入的陽光,爆燃了引線。與她肌膚相接的部分猶如火在燒,他猛地傾身向她。
「不行──」井長潔驚慌地抵住他的胸口。
唇堪堪在她櫻口前一公分停住。她感覺得到他吐在自己唇上的呼吸,正如他也一定感覺到她的手貼在他胸膛的熱度。
再粗喘一聲,他和靠近時一樣突兀的退開。兩個人都強抑著氣息,緊緊凝視對方,生怕沖潰了一些不該的意緒。
「我……我要回去上課了。」她近乎慌亂地想逃。
「隨便你,反正我話已經帶到了。」他低咆一聲,大步離去。
等她終於獨處了,井長潔虛軟地癱在原地。
噢!那個該死的莫非定律,最壞的事情永遠會發生,而越想抗拒的人,總是最令人難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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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又在午夜響起。
井長潔拉高被子把頭蒙住。如果她不去理他,或許他自己會知難而退。
砰!砰!砰!現在已經變成擂門聲了。
「噢,該死的。」她翻開被子坐起。
這真是太過分了!她有權利不去參加任何派對,她早就向羅傑說過生日快樂,他的行為已經構成騷擾──別問她如何知道不速客的身份,她就是知道。
客廳的壁鍾指出此刻是深夜兩點。井長潔呻吟一聲,她太累了,沒有精神在半夜兩點處理他們之間強烈的性張力。
「你要做什麼?」她慍怒地拉開門。
來客的火氣不下於她。海爾大踏步攻進來,從她的身旁飆過去,對女主人理也不理。井長潔一頭霧水,看著他開始在她的客廳裡飆過來飆過去。他的每個毛細孔都散發出強烈的怒氣,即使隔著十公尺都能讓人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