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寧?」
屋內沒有回應。
他衝進房間,沒人;衝進浴室,沒人。衝到廚房、陽台,屋內每一個角落他都尋遍,卻不見她蹤影。
她人呢?去哪了?一太早的,她會去哪兒,而且她的感冒又還沒好……
他的視線突然頓住,停在昨晚為她買回來的晚餐上。她連晚餐都沒吃,難不成她昨晚就出門,卻到現在都還沒回家?難不成她跟上回一樣,在他出門之後,跑到外頭去找他?
一個晚上沒有回家,該不會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吧?
心因為恐懼而劇烈跳動著,腳步也因而顛躓一下,撞到身後的沙發。
不會有事的,他喘著氣告訴自己,他必須冷靜下來想她可能會去的地方,而不是胡思亂想的嚇自己。
他深深吐氣,冷靜下來的將屋裡內外梭巡一遍,發現她常穿的外套及錢包都不見了,屋內除了那只掉落在地板的電話筒,並沒有任何一絲紊亂,所以她絕對是自願出門的,而且走得很匆忙。
問題是她去了哪裡?有什麼事讓她匆忙到連門都忘了要鎖、燈都忘了要關,那只躺在地板上的電話筒尤其可疑,是誰打電話給她,向她說了什麼,導致她如此匆忙的離家呢?
他努力的想,想她幾個要好的同學、朋友,然後身體一僵的想到中南部的家人,該不會是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吧?
沒有猶豫,他立刻撥了通電話回家,聽到的消息卻讓他差點沒腿軟。
邢爸、邢媽竟然在昨晚雙雙發生車禍,而且嚴重到邢爸已經去世,邢媽至今仍未脫離險境。怎麼會這樣?這件事竟究是怎麼發生的?辰寧她……她該如何去接受這麼殘忍的事?
他揉揉緊皺的眉心,心情是沉重、無力而且萬分疼惜的。實在難以想像昨晚辰寧在乍聽這消息時的模樣,他昨晚不應該出門的,竟留她一個人面對如此殘忍的一切,他真是該死!
迅速收拾一些必要的東西,確定屋內該關的電源、窗戶全關好之後,他立刻趕到火車站搭車回家。
☆ ☆ ☆ ☆ ☆ ☆ ☆ ☆ ☆ ☆ ☆ ☆ ☆ ☆
回到家,從父親口中知道事情經過後,嚴熇緊接著趕到醫院。
他實在沒想到一向奉公守法的邢爸竟然也會酒後駕駛,而且第一次酒後駕駛就發生了車禍,不僅賠了自己的性命,連累了最愛的老婆,還波及一名拾荒婦,讓對方當場死亡。
非常不幸的是,那名拾荒婦是個寡母,一家五口全仰賴她拾荒維生,她的死亡讓邢父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嚴熇可以想像這事有多棘手,但他還是開口要求父親全力幫邢辰寧處理這些事,因為對一個連大學都還沒畢業,喪父母親又待在加護病房生死未卜的小女生而言,她根本就沒有能力去處理以及面對這一切。
嚴父立刻給了他允諾。
邢父的身後事與受害者的理賠事都由父親負責處理之後,嚴熇為辰寧鬆了一口氣,心想這麼一來她至少可以輕鬆一點。
然而當他到了醫院,透過加護病房外那面透明玻璃看見她的瞬間,他的心卻像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下般的劇痛。
輕鬆?
他怎會以為遭逢突然喪父、母親昏迷不醒的她,能有一分或一秒的時間輕鬆?
她坐在病床邊,不發一語的直盯著病床上的母親,一動也不動的。因生病而蒼白消瘦的臉更顯得憔悴,連一點血色都沒有,且儘是疲憊,雙眼盈滿痛楚,好像別人輕輕一碰,她就會灰飛煙滅似的。
感覺上,如果她母親真的不幸過不了這一關,她也會隨之而去。
嚴熇握緊拳頭,整個人猶如墜入千年寒冰潭般的寒冷顫抖。
她不會做出那種傻事對不對?不會的,對不對?
「辰寧。」他出聲喚道,卻在叫完後才想到眼前隔了一面玻璃,即使他們倆近在咫尺,她也聽不見。
於是,他改用輕拍玻璃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無奈不知道是太過專心或是無心,她始終都沒有發覺到他。
「嚴熇。」
母親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他轉身,只見她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一臉哀戚的凝望著加護病房內的邢辰寧。
「她從昨晚醫生說可以進去探視她媽媽之後,便一直維持同一個姿勢呆坐著。」嚴母語帶哽咽的說:「除了剛到醫院時曾經哭鬧過,接著便這樣不哭不鬧不說話,也不願意吃任何東西,讓人好心疼。」
「她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任何東西嗎?」他喑痖的問。
她搖了搖頭。
「她難道不知道即使她病倒了,也不能讓她媽媽清醒過來、脫離險境嗎?」他握緊拳頭,心疼又氣憤的說。
嚴母哽咽得開不了口,只能再度搖頭。
「我可以進去嗎?」嚴熇問母親。
「只能一下子,醫院規定家屬在加護病房裡只能待半個鐘頭,而辰寧已在裡面二十五分鐘了。」嚴母勉強開口,淚水不斷滑落兩頰。
「好,那我去把她帶出來,她的胃不好,多少都得吃點東西才行。」他堅定的說完,旋即朝加護病房的入口走去。
越過對他放行的護理站,他推門走進邢母所在的加護病房,靜靜走到邢辰寧身邊。
他先認真而仔細的看了平躺在病床上,頭部包裹著層層紗布,嘴巴及鼻子都插著管子,臉罩氧氣罩,面無血色的邢母一會兒,才轉頭看向一動也不動的她。
「辰寧。」他蹲到她面前,輕聲的叫喚。
她沒有絲毫的反應,仍是一徑盯著床上的母親。
「辰寧。」他再次喚道,同時伸手輕輕碰觸她臉頰,將她轉向自己。「辰寧,你必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她終於看見他,卻在對他輕搖一下頭之後,再度將視線調向病床。
「你必須要吃點東西才行,否則等你媽醒來,你會沒有體力照顧她的。」他將她的臉轉回來面向自己,柔聲的說。
「我要先等她醒過來。」她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開口,但是聲音卻虛弱到幾乎讓人聽不見。
「吃點東西花不了多少時間的,更何況加護病房開放探視的時間快結束了。」他指向玻璃窗,「那裡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你媽媽的一舉一動,你可以一邊吃,一邊注意她的情況。」他試著說服她,「而且你不會希望她一張開眼看到的你是蒼白、虛弱,好像隨時隨地都要昏倒的模樣吧?你不希望她在療傷的期間,還要為你擔心吧?」
她一臉哀傷憔悴的看著他。
「走,跟我到外頭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讓自己看起來有精神一點,以免待會兒你媽媽張開眼睛時,看到你現在這個模樣為你擔心。」他柔聲勸誘著。
邢辰寧猶豫的看著他,而他則果決的立刻將她從椅子上扶起。
「嚴熇……」
「噓,有話我們到外頭再講。」他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立即將她帶出加護病房。
嚴母一見兒子成功的將邢辰寧帶出來,臉上終於露出這十幾個小時來的第一抹微笑,安心的。
「去吃點東西,辰寧。」她柔聲的握住她的手,「你媽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你媽媽好嗎?」
邢辰寧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
嚴母跨前一步,擁抱了她一下,然後走到護理站詢問一些問題。
嚴熇則扶撐著幾乎沒有一絲力氣的邢辰寧,走到可以看見邢母的玻璃窗前坐下,將阿美替嚴母及她準備的食物攤開來,然後一一挑出不傷胃的食物夾給她吃。
「來,把它們全部吃完。」他將碗筷遞給她。
接過碗筷,看著碗內的食物,邢辰寧強迫自己伸手夾來吃,告訴自己嚴熇說得對,媽媽醒來之後一定不希望看到她虛弱無力的樣子,所以即使她一點食慾都沒有,也要強迫自己多少吃一些補充體力。
可是她的情緒就是完全不受控制,第一口食物才送到嘴邊,眼淚便嘩啦啦的掉落下來。
「嗚……」她邊吃,邊嗚咽哭泣。
「別哭。」嚴熇心疼的將她擁進懷中,安撫道:「你媽媽會沒事的,她一定會沒事的,你別哭,別哭。」
手中的筷子掉落到地板,她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將淚流不止的臉頰埋入他懷中。
「我好怕嚴熵,如果媽媽她……如果她……」說著,她哽咽的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讓他覺得既心疼又心痛,他只能緊緊的將她擁在懷裡,六神無主的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能止住她的淚水、悲傷與害怕。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幫助她?
誰能告訴他?
「先吃東西,別哭了好嗎?你忘了你媽媽還在病床上等你回到她身邊嗎?說不定等你吃完回到病房,你媽媽就醒過來了,所以別哭,快點把東西吃了好嗎?」他親吻著她的額頭柔聲的說,然後重新拿了一雙免洗筷給她。
她淚流滿面的看了他半晌,點了點頭,再次強迫自己張開嘴巴,一口一口的將碗裡的食物吃進肚子,即使她根本就食之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