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敝姓展,名飛颺,以後叫我展哥哥就行啦!」嘴裡一口飯菜還沒吞下,他 就迫不及待自我介紹。「來,告訴哥哥我,你姓啥名啥?這樣以後也好稱呼。」
葉凝霜覺得這人當真熱情過頭了。她沒應話,由他一人唱獨角戲去,默默吃完自己 的湯麵後,抓起包袱準備離去。
「別急著走嘛!」展飛颺伸手捉人,可惜被她搶先一步避開,並被她冷冷的目光瞪 視。
「做什麼?」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名字,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他以非常無賴、裝可愛的表情看她。
「萍水相逢,用不著!」表明不願再與他有所牽扯。
「嗚……你好無情……」他裝模作樣地嚎啕大哭,引來店內所有人的注意。「…… 嗚……嗚……至少我們也有同桌共食的情誼,你怎麼可以這麼絕情……嗚……」呵呵… …他這人就是犯賤!她越要撇清關係,他就越是要糾纏不休。
是自己太久沒下山與人接觸了嗎?怎麼現在的人這麼莫名其妙?葉凝霜覺得自己遇 到瘋子了,於是懶得理他。不料腳才跨出一步,便感受到一陣掌風襲來,她警覺地側身 躲開,那股強勁力道卻直往身旁掃去,目標竟是兀自在一旁唱大戲的展飛颺。
「哇!怎麼又追來了?」他又躲又叫的,竟在小店內玩起捉迷藏了。
「臭小子,上回讓你使詐逃過,這回我就不信逮不到你!」沈少剛身手俐落地緊追 不放,冷硬的語氣,擺明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一時間,小店內翻桌倒櫃,所有客人均紛紛竄逃,就連店小二也嚇得躲在櫃檯下發 抖,深怕小命不保。
「喂喂喂!人家這是小本生意,你這麼砸,要小二哥怎麼過活?」展飛颺出言責怪 別人,自己卻每飛掠過一張方桌,就把桌面上的杯碗瓢盤拿來當暗器砸人。
閃過一盤油膩膩的青菜,沈少剛怒極反笑。「既然擔心別人的生計,何不乖乖束手 就擒,隨我回去?」這臭小子當真可惡!所有東西都是他砸的,竟然還將罪名推到他頭 上!
「跟你回去?我又不是瘋了!」展飛颺驚惶駭叫,機靈地繞著桌子跑,藉以隔開與 他的距離。他又不是白癡,若真被逮回去,恐怕會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光想就讓他渾身 發抖,外加三天三夜睡不好覺。
這桌子真礙眼!好幾次幾乎要抓到他了,偏偏他又滑溜的靠著一張張方桌拉大兩人 間的距離。沈少剛怒火陡升,氣得連番出腳將桌子踹開。
「這下我看你還靠什麼躲?」沈少剛冷笑,飛身撲過去捉人。
「別過來!男男授受不親……」展飛颺嘴上驚叫,腳下卻也不慢地滿場竄逃躲避對 方的攻勢。
「我對你沒那種興趣!」沈少剛開口截斷他的話,臉色陰沉地怒叱,並且追得更凶 了。
「沒興趣就追成這樣,真有興趣哥哥我不就清白不保?」調侃謔笑聲響遍小野店內 。
這臭小子,再和他扯下去,恐怕會被氣得吐血!沈少剛打定主意非捉到他不可,然 後一路將他踹回去。
整間小野店內,就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飛掠追逐,身形之快讓人眼花撩亂。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葉凝霜不想插手多管。她視而不見,恍若無事地走到櫃檯 前敲敲桌面,喚出龜縮在底下的店小二。
「姑……姑娘?」店小二抖得不成人樣,慢慢探出頭來。
「多少錢?」
「什……什麼?」在這種非常時期,他腦中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
「面。」言語非常簡潔,似乎認定對方一定能聽懂。
「面?」我的姑奶奶,這時候跟他要什麼面?難道她沒瞧見店都被砸了嗎?
「砰!」
店小二頭一縮,機靈地躲開迎面而來的碗盤。還好還好,幸虧閃得快。回頭瞧瞧牆 面上殘留的菜渣,他拍拍胸脯暗暗慶幸。
「我點的面多少錢?」再次敲敲櫃檯,將小二給喚出來。
嗚……這姑娘心地真好,所有人都乘機吃了一頓霸王餐,只有她還記得要付錢。
店小二忍不住想痛哭流涕。
「八……八個銅板……」嗚……可就算拿了這些錢,對店裡的損失也於事無補呀!
聞言,葉凝霜掏錢付賬。
店小二在杯盤飛掠的攻擊下,左躲右閃地接過銅錢。一抬頭,只見一抹黑影凌空襲 來,嚇得他抱頭大叫!
葉凝霜反應迅速地抓起包袱往旁邊閃,只覺一陣風拂過,耳際傳來開朗笑聲。「抱 歉!抱歉!頭頂借踩一下,小二哥你別介意……」
展飛颺又跳又踩地到處飛竄,只見他踏過店小二頭頂後,竟直直往閃到旁邊去的葉 凝霜身上撲去。
「臭小子,你還跑!」沈少剛也不是省油的燈,緊追在後地遵循「前人」步伐,一 腳踩上店小二的頭,高大的身子也撲了過去。
葉凝霜欲避已是不及,無暇多想,揮手就是一掌,拍向最先撲來的人影,並藉由兩 人對掌的力道,飄然退到安全之處。
「哈哈……姑娘,多謝啦!」藉由她的掌力運送,展飛颺翻身飛掠至窗口邊。「下 次見面記得要告訴我名字喔!」留下不正經的大笑,他迅如閃電地竄逃而出,一下子就 消失無蹤。
「該死!」沈少剛低咒,毫不遲疑地追了出去。
一下子,野店內陷入沉靜無聲中,只剩下滿目瘡痍與散亂歪倒的桌椅,顯示出這兒 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打鬥。
多奇怪的人啊!這個想法只在葉凝霜腦子裡閃了一下,便給拋諸腦後。
拿好自己的東西,她平靜無波地踏出小店,冷漠的素顏無一絲異動,徒留下店小二 呼天搶地的哀嚎聲「嗚……我怎麼那麼倒楣啊……」
炙人的烈陽穿透過葉縫,灑落點點金光。薰風徐徐,溪水潺潺,百鳥啼囀,夏蟬鳴 叫。本該人跡罕至的山林荒野間,一抹俏生生的嬌影赫然立於乾淨清澈的溪水畔。
葉凝霜蹲下身子,以手掬水,暢飲清甜甘美的溪水,以消燥熱暑氣。在冰天雪地的 地方待久了,倒讓她忘了平地的暑熱,一時之間還真不能適應,尤其越往南行,只怕越 是熱氣逼人。
解了渴,瞧了瞧水中風塵僕僕的人影後,即以手掬水潑向自己滿是風沙的臉龐,淨 臉祛暑,一舉兩得。
正當她低頭拭臉時,溪水中央忽地傳來嘩啦啦的破水聲。心下微愣,丹鳳眼往聲音 來源望去,只見一顆黑鴉鴉的頭顱竄出水面,頭顱的主人正快樂地游起水來,口中還唱 著不成調的小曲「天藍藍,水清清,姑娘倚門望哥哥,哎呀呀,哥哥我的心……」正當 展飛颺樂不可支地扯起破鑼嗓子,兀自唱得痛快時,眼角餘光忽然瞄到有點熟又不太熟 的一抹身影。「哇哇哇!這不是那位『萍水相逢』的姑娘嗎?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他快速游到離她最近,又不至於讓自己曝光的深度,畢竟水底下的他可是什麼都沒穿呢 !
是他!
葉凝霜愣了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他印象深刻,但她就是清楚記得他那張隨時 掛著笑的娃娃臉。
「我是兩天前小店內那個展哥哥,記不記得?」見她默然不語,以為她沒認出他來 ,展飛颺真有些傷心。雖然他並沒有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俊逸臉孔,但至少也不差啊! 有不少人都說他順眼得讓人覺得很賞心悅目耶!
「展飛颺?」他幹麼滿臉受傷樣?葉凝霜真覺得他是她下山以來,遇過最奇怪的人 了。
「哎呀呀,你記得哥哥我嘛!」這下他又樂得游起水來。「小姑娘,你還沒告訴我 你的名字呢!」悠悠哉哉的語調,似乎半點也不在意水底下的赤身露體。
「沒必要!」依然是冷冷的回應,既不害臊臉紅,也不迴避溪水裡有個一絲不掛的 男人。尋了個清涼樹陰坐下休憩,她取出冷硬饅頭,慢條斯理地撕成一口大小吃著,似 乎午飯就打算這麼解決了。
於是赤裸裸的男人與衣衫端整的女子,一個在溪水中,一個在溪畔樹蔭下,沒人感 到尷尬地展開對話。
「真無情。」水中的男人搖搖頭,一副教訓小女娃的口吻。「女孩兒不該這麼冷淡 ,這樣會不討人歡心喔。」嘖嘖嘖!這小姑娘是怎麼回事?一般人在短短幾日內偶遇兩 次,肯定會大呼有緣,就算不稱兄道弟、呼姊喊妹,至少也會點個頭微笑示意吧,可她 偏偏一臉冰霜,擺明就是不想與人多有牽扯的冷淡態度。
「我毋須討你歡心。」再吃一口饅頭。
「唉唉唉!展哥哥我聽了真痛心……」捧著胸口,像是被人痛揍一拳似的,整張娃 娃臉還誇張地皺了起來。
這人沒去戲班子唱戲,當真浪費天賦了。瞅他一眼,葉凝霜真不知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