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一笑,古靈原本也沒意思要逮他們回書房,順手從懷裡掏出一張單子遞給古晶,「晶兒,來了十幾個戲班,你幫我去點點看,順道看看哪個班前比較多人觀看。」
「哈!好差事。我就知道跟著大哥才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揚眉一笑,古晶可樂了,古靈知道她喜歡熱鬧,一定分派有玩、又有得吃的差事讓她跑,不像古檜要她敲鑼打鼓,累死人了!這會兒看戲班老闆怎麼巴結她。笑嘻嘻地接過單子,歡天喜地向古檜示威後,才走。
「我呢?我呢?」古檜可受不了古晶的炫耀,打算古靈要是隨便塞給他一個差事,他就跑去跟古晶一起向戲班老闆要賞。
「你帶幾個弟兄去會場外圍跟著前來擺攤的生意人收場費和清潔費用,順便發租用場地和臘祭後流水席的桌次;檜兒,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場地費十文錢,清潔費五文,不准多取,有沒有聽到?」知道么弟「死愛錢」的個性,古靈在尚未給場地租用證以前,就先把話說清楚,免得古檜漫天開價。
聽到兄長要自己去收場地租用費,心裡真是高興得不得了,古檜極力掩飾興奮的心情,拍胸脯保證,「我怎麼會是那種人呢?老哥太不信任我了。」
古靈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囑咐:「你領著人好好收,會場上大概來了兩、三百個攤子,賣貨郎更是不只這個數目了,清潔費都算你的零用錢,不准跟那些貧苦的生意人多拿;當然你要是私扣場地費被我知道了,你這一次的零用錢也就沒有了,有沒有聽到?」
「知道啦!」知道兄長精明,古檜也不敢耍什麼花槍,領了場地租用證,便高高興興地去門外找幫手了。
等到古檜也出了休憩室,古靈才倚著窗欞,享受著空間裡冷冽的冬日氣息。在靜默中,他可以察覺有幾個輕盈、猶豫不前的腳步聲在門口徘徊,是誰?古靈也沒出聲,等來者開口。 :
「咳!對不起,請問一下……」扶弱的女子聲息響起。
「姑娘有事?」古靈沒回頭,他不明白這年頭怎麼越來越多女人獨自跑出門湊熱鬧了。 ;
南宮琉璃嚇了一跳,是自己的聲音太不像男人了嗎?怎麼眼前這男人沒看到她就知道自己是女子,趕忙拉低聲音,「呃、這位兄台太失禮了吧!我怎麼就像個姑娘咧。」
「哦,那是我要道歉羅,我的聽力有待加強了。」古靈不置可否地淡笑著,回轉過身,向琉璃頷首致歉。
「啊……啊!不用了,你只聽到我的聲音,難怪會……」琉璃支支吾吾地回答,面對著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盲眼書生,她突然臉紅心跳,靦腆得說不出話來。其實他並沒聽錯,是自己……呃……不對。
「有事?」
依琉璃發言的方向前進兩步,古靈從空氣中飄來的脂粉味確定自己的辨識並無差錯之後,也不揭穿她的西洋鏡,只是淡淡地詢問她的來意,他確定自己非常不喜歡這種私自出門,又女扮男裝的丫頭,在閨閣中才會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想假扮男人,談何容易?才又想到眾戲班中穿梭的那個不安於室的小丫頭,或許她們都有著相同的心情吧!
「我……和表弟、表哥走散了,不知道怎麼找他們……」琉璃吶吶地開口,依女性的直覺,她覺得眼前這個知道她是女的,便羞愧得抬不起頭。
「哦?令表兄貴姓大名?」古靈淡笑著,溫文和和煦。
「席……德平。」琉璃因心虛而越來越小聲。
揚起眉,古靈有點意外的詢問:「誠記茶坊的德平兄?」
「呃!」琉璃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眼前這男人認得表哥?
「哦,那還真是舊相識了。」古靈沉吟半晌,才緩慢抬起頭,詢問,「請問兄台貴姓大名?」
「我姓南宮……嗯,單名璃……」琉璃吞吐半天,才想出自己的假名。
「誠記茶坊南宮慶是你的……」古靈幾乎可以確定面前這個怯怯弱弱的女子就是他求婚四年而不得的南宮琉璃了,但他極力克制自己激動的心情,盡量口氣平穩地和琉璃攀談。 ,
琉璃幾乎想放棄尋找德平和築君的想法,奪門而逃,但一想到眼前廟外人海茫茫,她實在沒有勇氣一個人走動,萬一她要是連天神廟也走不回來,少了這個什麼人都認識的男人,她怎麼回家?一想到此,琉璃還是鼓起怯弱的心,開口承認,「正是我爹爹!」
「哦!」古靈在琉璃的遲疑和迷惑當中肯定眼前的女子當是南宮慶的獨生女,也是他發誓定要娶回古家的南宮琉璃,難道這個儒弱、不懂世事的女子就是「她」?
「怎麼樣?可以幫我找表哥嗎?」琉璃不瞭解眼前這男人的心思,只想知道他可以幫她的忙嗎?
「兄台裡面坐,我擔保一定幫你找到德平兄。」
古靈沉穩的口吻當中流露著不讓琉璃質疑的命令,誰沒事帶她出門?還在這種,人潮洶湧的大日子?要非她懂得往天神廟裡鑽,找負責會場的人,人不是丟定了?還壞了名節?一想到此,古靈心裡那把火就怒不可抑,這像是平時行事沉穩的席德平所做的嗎?
「謝謝!」感激地道了個謝,琉璃放下心中的那塊大石頭。
古靈走到門外,招來守在不遠處的侍童低聲說話,侍童拚命點頭之後,便向外跑;琉璃看到這種情況後,才略微放下心,或許眼前這個人是天神廟裡的人吧,找到德平哥好像也不是什麼難事。
古靈和侍童說完話後,也沒理琉璃,逕自拿起洞簫,悠悠地吹奏起來,陪伴她等待手下找到席德平再說了,而琉璃只是愣愣地望著少言寡歡的古靈,她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帶給她這麼沉重的孤獨感,是因為他看不見嗎?雖然他在言談中一直帶著笑意,但琉璃覺得那個淡漠的笑容並不親切,對他而盲,笑容只是禮貌而已!他和任何人都有個距離,溫文儒雅的身影融不進任何場景,而方才廟外的喧嘩,熱絡對他而言更是另外一個世界。一想到此,琉璃的心突然痛了起來,她不明白為何眼前這個首次相見的男子會令她有這種心痛的感覺,好想撫平他眉頭上的愁紋,好想看到他臉上真誠坦然的笑容,好想,好想……
「來了!」簫聲頓時停下,只聽見古靈出聲說道。
「琉璃呢?」築君七手八腳地衝進門,古靈機伶地一閃身,閃開被她撞個滿懷的機會,讓席二小姐跌了個狗吃屎,還好現場沒幾個人,不然就難看了。
「築君,你小心一點!」琉璃被表妹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攙扶。
「唉呀!疼死人啦!」築君趴在琉璃身上,哇哇大叫。
「琉璃你沒事吧?」席德平也跟在築君時後幾步走進來,看他氣喘吁吁的光景,想來在廟外找琉璃也有好一會兒了,還好這會兒她是在天神廟內,否則他真不知回去如何跟南宮老爺和老太爺交代。
「我沒事,要多謝這位公子幫忙……」琉璃不好意思地指向古靈,他應該聽到自己的真名了吧,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嗎?
席德平望向站在身邊的古靈,臉色鐵青了一半,這下子……南宮家的聲譽不就全毀!「多謝古當家幫忙!」
「客氣!舉手之勞不足言謝。」古靈淡然地回應,他不但話中有話,臉色也不好看,連在一旁唉唉叫痛的築君也覺得情況不大對勁,這兩個男人之間劍拔弩張到底怎麼回事呢?
「古當家這是?」席德平心裡直叫慘,狠狠地白了席築君這個惹事精一眼。
「你覺得我有什麼意思?」
古靈的確有資格興師問罪,在他的眼中,不,應該是江南老少的眼中南宮琉璃就是他信義莊古靈的未過門妻子了,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平日是不能隨便外出的,如今竟著男裝迷失在臘祭會場,若非今年臘祭由信義莊承辦,若非她懂得到天神廟找負責人,若非碰到的是他古靈……琉璃的名節和古靈連著求婚四年的消息不都一併成了江南老少茶餘飯後的笑話?一思及此,古靈俊朗的面龐更是開朗不起來。
「這……這…」「席德平說不出任何話。
「歎!你是誰啊?有什麼資格這麼跟我哥哥說話?」
連忙從琉璃身上爬起來,築君可看不慣古靈的霸氣和口吻,幫忙找到琉璃就很了不起了嗎?他們也滿場找人啊!還是琉璃聰明,興師問罪的男人只不過幫忙收留琉璃一下而已,神氣成這樣幹嘛?
「築君,不准亂說話!」德平嚴厲地瞪了築君一眼,向古靈道歉,「舍妹不懂事,古當家笑話了,不好意思!」
「的確是讓人看笑話了,回家多教救!」古靈毫不客氣地指責,他隨便想想也可以確定這回琉璃會出門定是受這個行事魯莽、說話又不經大腦的小丫頭慫恿,兩人便一起著男裝出門了!打的算盤豈不是和古晶相同?就是這副不長大腦的刁蠻的樣子,古靈的頭有點痛,他可以想像如果古晶不好好教,日後八成也是這副嬌蠻又懂事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