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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雪蛙

  「真要說起來,也是我和大哥害了他。」

  「怎麼說?」

  「邢家殷富三代,在信陽一帶以樂善好施聞名,可惜人丁單薄,到第四代時僅存邢老爺一脈,而且在他年過五十之後才終於生下天湛這名獨子。」玄俗指指桌上匾額,在獲得她的點頭同意後,將匾額搬到屋內矮櫃上暫放。「邢老爺對天湛簡直到了有求必應、挖心掏肺的溺愛程度。而天湛雖然容貌奇異,卻承製邢老爺厚道的個性,溫和耿直,剛毅知禮。」

  「這麼聽來,天湛似乎相當受寵。」她起身進入屋內為兩人倒了茶水。「我倒是很疑惑,在這樣的教養下,不至於養出如此自卑封鎖的個性。」

  「你可知道天湛曾經娶妻?」他瞥她一眼,走回院落坐下,舉杯就欲。

  「娶妻?」聞言,她的心幕地沉下。

  原來他已有妻子,那她的心意該怎麼辦?

  「八年前,信陽有個頗具名氣的花魁,名換水紅荷,因自恃容貌出眾而驕矜自滿,得罪了許多人,也因此遭到尋仇,差點在暗巷中遇害,是天湛路過救了她。」玄俗將慕容落寞的表情看在眼裡,並不多做評論,娓娓道來前事。「當時我們並不相識,所以之間如何我並不清楚,反正後來聽說天湛為她贖身,並娶她為妻。」

  「助她從良嗎?」她低聲自語,想起了最後一次的爭執,天湛那壓抑而難堪的表情……「在水紅荷還掛牌執業時,我們就已經聽說她和宦門之後孫吾義交情匪淺,只是礙於長輩反對,無法娶她入門。」玄俗的語氣有著自責。「孫家多行不義,貪污納賄、強索民脂民膏,信陽居民多半敢怒不敢言。我們盯上孫家已經很久,挑上他們出遊朝拜的夜晚,進入行搶。卻沒想到孫吾義仍與水紅荷私通,藉機留下,兩人夜約在後園飲酒狂歡,也沒想到孫吾義的妻子竟然也沒有跟著出遊,而在房內就寢,因為她的叫嚷,讓大哥一時心急,失手殺了她。」

  「你們……殺了孫吾義的妻子?」

  「當時年少輕狂,加上大哥性情剛烈,有時候一卯起來,任誰也阻止不了。」他臉色無奈地點頭。「沒想到這卻正中水紅荷和孫吾義的心懷,於是他們兩人聯手誣陷天湛勾結山賊,蓄意濫殺人命。」

  「栽贓誣禍?」她臉色一白。

  「是呀,水紅荷將孫府的傳家玉珮藏在天湛房內,並於公堂上指證歷歷,再加上孫吾義與縣府之間的私通賄賂,讓天湛含冤莫白,邢家三日全被安上謀反與謀殺罪名,等待下獄處決,家產全數充公,而兩老因此雙雙投環自盡。」

  「謀反與謀殺……」慕容難受地揉著額角,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情。「好嚴重的指控,若非邢家人丁單薄,豈不禍及親族,讓無數人因此冤死?畢竟是自己的丈夫,是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呀,她的做法未免太絕!」

  天湛那一日的話,此時浮上她腦際——告訴我,青樓女子可有真心?

  一時的善心,竟換來這種下場,任誰也無法接受吧?而他那時候又是以怎樣自責與難堪的心情度過?

  想到他痛苦滿溢的神色,想到他可能在夜裡捲縮的自責身影,她就無法克制心中的酸楚,任淚水在眼眶間氾濫。

  「當我們知道害慘邢家後就馬上前往縣府救援,卻沒想到孫吾義早就已經買通獄吏,將天湛折磨至奄奄一息,我們趕到時,他根本只剩一口氣。」他歎氣,想起那時的自責與惶恐,至今心有餘悸。「好不容易將他救活,他卻趁我們不注意時,偷跑到邢家兩老的墳前跪了整整五日夜,不吃不喝,不言不語,誰也拖不走,直到他自己體力不支,昏迷倒下為止。」

  「那麼,你們之後是否……上孫家報了仇?」她的問句裡有絲顫抖。

  草莽江湖之間的恩怨,親痛仇快背後,會是多少人的血淚?

  冤冤相報,會變成宿命嗎?

  「你想呢?」他看著她的淚眼,殘酷地要她著清這世界的現實。「草莽不見官府,是這個社會不成文的規則,所以我們自有一套彼此約束的方法。如果你無法接受,還是趁早離開吧。」

  她聽完他的話後,並沒有如他所希望般花容失色,反而低低笑了,搖著頭輕聲說道:「不,我知道天湛的為人,所以我相信他沒有殺人,也不會讓你們殺人。」

  「是呀,」他的語氣有絲挫敗。「真該感謝這個心如菩薩的小弟,為播龍寨減少了很多殺孽。」

  「那你們如何處置他們?」她偏過頭,以手中拭去眼眶中的濡濕,語氣試圖淡然。

  「不過也讓他們嘗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滋味而已。」

  「我相信以二爺的智慧,這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當然!」他笑得很開懷,卻也不掩譏謂,逼近慕容開口,「我說花魁呀,縱使我們專挑貪官污吏和為富不仁者下手,縱使我們曾幹些接濟窮困的事情,但山賊終究是山賊,怎樣也漂不白,你為什麼不害怕?為什麼不逃走?」

  「這是你們的生活方式,我沒有權利做任何評論,但我相信你們都是依著自己的原則過活,並且絕對不會有心去傷害無辜的人,這就夠了,不是嗎?」

  「慕容,」玄俗的表情柔和下來,學著她溫溫軟軟的語調,輕輕開口,「如果有任何需要,歡迎你隨時來找我幫忙。」

  「有二爺這句話,我好似吃了一顆定心丸哪!」她笑得很開懷,春風扶過頰面髮絲,輕輕飛舞起安定而幸福的感覺。

  她知道,眼前的人只是想保護天湛,不願見他再受到傷害。

  「叫我玄俗吧。」他溫言道。

  「回來了,爹爹和邢叔叔回來了!」一個長相清秀的小男孩興奮地衝到院落中,拉起玄俗和慕容的手,快樂地嚷嚷:「玄叔叔,天仙姊姊,爹爹和邢叔叔回來了,我們快過去吧。」

  「天仙姊姊?」慕容因這個稱呼度起眉頭,疑惑地看著被拉起的手。

  「走吧。」玄俗惡作劇似地笑著。「弟妹。」

  「嗯。」她也笑了,放軟了身子,讓小男孩拉著走。

  扒扒卜慕容由玄俗護著,毫不費力地穿過滿滿的迎接人潮,看到整列滿載而歸的隊伍,以及站在隊伍最前頭的魁梧身影。

  「爹爹!」小男孩放開慕容的手,興奮地衝向邢天湛身後的男子。

  「小陶子,今天乖不乖?」男子一手抱起小男孩問道。

  「嗯,」小男孩猛點頭,將小手指向慕容,「我還把天仙姊姊帶來了喔。」

  聽到小男孩童稚的言語,熱絡的氣氛馬上沉靜下來,所有人都動作一致地瞪大眼睛看著慕容,然後再看向邢天湛。

  邢天湛並沒有察覺週遭詭異的氣氛,在轉頭看到讓玄俗護在身旁的慕容後,神色一黯。

  沒再理會她專注的凝望,他低聲向身後的陶總管說了幾句話後,回過頭對方從正廳內走來的大漢開口,「大哥,這是今日的收穫,夠寨裡的人豐足大半年了,請你和二哥清點,我想先去休息。」

  「去吧。」一臉端正的大漢點頭應允。

  「多謝了。」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大漢看著他走開,銳利的目光在玄俗與慕容身上停留一瞬之後,擊掌喚回眾人的注意力,之後他中氣十足的宏亮嗓門在前庭空地上散開。「有事的快點回去幹活,沒事的就來幫忙搬運清點這些東西,全別閒著了。」

  大漢喝完,所有人又動了起來,只有慕容仍停駐原處,悵然望著漸行漸遠的喪氣背影。

  「你說,我們兩人看起來是不是很匹配?」玄俗不知打哪兒弄來一面小銅鏡,湊近她的臉讓兩人一同映照入鏡中。

  她失聲笑出來,落寞的心情讓他的調皮給趕走。「別告訴我這鏡子你隨身攜帶。」

  「不行嗎?」他拋給她一詞媚眼。「本公子天生如此俊逸瀟灑,當然要時時維持住玉樹臨風的氣質呀!」

  「行了,別逼我了,我知道該怎麼做。」她垂睬低語,而後緩緩離開。

  玄俗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些無奈。

  紅顏禍水呀!他何其無辜,居然得承受大哥警告的眼神。

  可是這位紅顏的眼底根本容不下他,他哪來機會奪人所愛?只能怪自己長得太俊俏,才會處處引人遐思……自我安慰兼自吹自擂完畢後,他才吹了個口哨,轉身入正廳準備盤點收穫。

  經由他所主導籌畫的行動,他必定會從頭參與到底,不容差錯,即使只是短少一錠銀子亦然。

  扒卜卜明月高懸,山寨內燈火處處,有弟兄們的喧嘩聲,也有婦孺們的笑語聲,原該屬於草莽乖戾氣息的山寨,卻矛盾地處處充斥溫馨祥和的氣氛,也讓獨身在外的人兒平添落寞。

  邢天湛來到慕容居住的院落外頭,看著在屋外睡著的人兒,壓抑的歎息自口中輕吐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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