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明是整她嘛,鍾瑤累積了一肚子火氣。都六天了,還沒到撈什子狼族,成天待在 轎裡無所事事,害她數得身邊羊兒巳經八、九十萬隻,羊滿為患了,還沒個消息。再這 麼下去,她還沒救到狼族,自個兒就得先找大夫報到。
「喂喂,喀爾東。」鍾瑤掀開轎簾,叫著她六天來的小廝。
喀爾東聽到她的叫喚,真想捂著耳朵躲到地洞裡,不住埋怨爺爺幹什麼找上這個小 煞星,醜得見不得人也就罷了,偏偏……唉,一言難盡。喀爾東帶著十二萬分不情願, 策馬來到鍾瑤轎旁,「鳳姑娘,有何吩咐?」他依舊保持適度恭敬。
「喀爾東,天氣真熱。」鍾瑤用手插風。
喀爾東望著烈日,心裡毛毛的點頭道:「是挺熱的。」
「你也這麼覺得真是太好了。」鍾瑤的聲音透著過分的熱切,讓喀爾東的背脊開始 發涼。「這麼熱的天氣,大家肯定很難受,所以我想了個好法子,讓大家清涼清涼。」
好法子?「我想還是不要吧!大家還得趕路呢!」喀爾東推托著,萬一又出差錯, 可不得了吶。
「不要?」鍾瑤一張醜臉糾成一團,看來更嚇人,「可是這是我好不容易想出來的 主意,你連聽都不聽就說不要,這樣子我會不開心,不開心就沒力氣,沒力氣就幫不了 狼族,那狼族就會有危險。要是狼族真的亡了,你就是罪人了!」
喀爾東的頭又開始痛了,這套說辭他聽了六天,屢試不爽,最後都遂了她的意。「 好好好,你說,我聽就是。」他安慰自己,反正只是聽聽,不見得要做。
「你肯聽了?」鍾瑤喜不自勝,「法子非常簡單。既然要消暑,自然得找有水的地 方羅!」
她在動什麼腦筋?喀爾東不很明瞭,「附近沒有溪流,倘若要找,恐怕浪費時間, 耽誤歸程。」他這麼說,無非是希望她打消念頭。
鍾瑤盈盈一笑,仍是很醜,但稍有人氣,喀爾東較敢直視她,不會嚷心得想吐。「 誰說要找?」她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已準備好答案,「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喀爾東聞言,一雙眼睛骨碌地觀察四方,高原上黃土遍佈,若有水源自然十分明顯 ,並沒有她所言近在眼前的水。除非……他驀地靈光一閃,看向跟黃土路一般顏色的黃 河。
「你……是要人家用黃河洗滌?」不會吧!
鍾瑤忙不迭地點頭,刻意忽略喀爾東蒼白的臉色,「我想好歹你們都來到中原了, 怎麼可以不嘗嘗黃河的味道就回去?走嘛,你快下令,大家都去黃河沖沖涼,絕對讓你 們畢生難忘。」鍾瑤的眸子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芒。催促著喀爾東行動。
「不好吧!」他倒不是怕黃河髒,因為北方少水,只要是水都是彌足珍貴,玩水反 而喻為一種奢侈享受。但是黃河混濁得見不著底,不知多深,他們這群北方來的大漢個 個都是旱鴨子,若真下了水,怕是凶多吉少。
但鍾瑤哪裡由得他說不,告訴他是給他面子,橫豎她要他們下水是下定了。她眉心 一皺,作勢喊疼,喀爾東一急,趕忙近身探看,鍾瑤看好時機,粉腿一掃,喀爾東便飛 身而起,直宜往黃河河心飛去。
為何這種苦差都得由他來做?渾身濕漉漉的喀爾東苦命地想,連爺爺也早在天風第 一次作怪時,借口年老體衰,先到前頭去等他們,腳底抹油,溜得可快羅!結果爺爺在 前頭納涼,避開天鳳層出不窮的餿主意,留他這邊受苦受難。
喀爾東小媳婦般委屈的眼神在看到一群狼族士兵也落得與他一般下場——都成了落 湯雞時,他的心才稍微好轉,還好不是一個人那麼丟臉,剛那一團混亂實在是他生命中 最灰暗的一刻,他居然像姑娘般歇斯底里地嚷嚷,說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
不過上天顯然不要他太好過,因為在他順看岸上放的繩索上岸時,一張他此生不想 再見的面孔赫然出,嚇得他差點鬆掉繩於,再掉進黃河裡。
「喀爾東,涼不涼快?好不好玩?黃河的水格外有味道吧?」鍾瑤舉世無雙的醜臉 在他面前晃呀晃。
好玩?他只覺好恐怖!「鳳姑娘,你莫取笑末將,中原的水,我們塞外之人喝不慣 。」尤其是這種喝法,險些嗆死!
「入境隨俗,喝久就會習慣。」鍾瑤拍拍他的肩,不安好心地慫恿,心裡差點笑到 內傷,嘻嘻!還是有數十名離她較近的十兵被她騙下水。只要她略施詭計,那怕這些呆 呆的傢伙不乖乖聽她的話。
喀爾東可敬謝不敏,趕緊岔開話題,「奇怪,方纔我明明正跟鳳姑娘說話,怎麼會 無緣無故跌到黃河裡?」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曾出現的銳利,不提有人踢他下河,「還有 我這班狼族兄弟一個個都不諳水性,卻有這麼多名跳下河,著實令人匪夷所思。」她一 個弱女子,竟能將他一個彪形大漢踢得翻飛,說來令人汗顏,也教人不禁懷疑,她究竟 是什麼人?
鍾瑤的臉很快地掠過一絲不自然,奇怪,這二愣子怎麼突然開竅,懷疑起她?她還 不想讓人知道她有武功,於是裝傻道:「你不知道大家多喜歡你這個將軍,見你不小心 跌到黃河裡,個個奮不顧身,搶著下去救你,要不是我勸著,恐怕整支隊伍都要跟看跳 到黃河涼快涼快。」
睜眼說瞎話,她才是那個在一旁煽風點火,鼓動大家下水救人的元兇。
喀爾東沒拆穿她,陰鬱地一笑,「大概吧!」望望四周,掉人河裡的人全部救起來 了,他輕扯著鍾瑤的袖子,「快上轎吧!咱們還得趕路。」他將鍾瑤塞進轎裡,大隊人 馬立即離開,往前邁進。
經過這個插曲,鍾瑤安分多了,她發現喀爾東並不是她想像中的呆瓜,而是十分敏 銳的人,她不敢再隨意出主意整人,免得被他瞧出不對勁。殊不知她這樣前後不一致, 反倒顯得作賊心虛,致使喀爾東懷疑她有問題,也因此相信了她可能有不凡的能力,也 許真的是爺爺嘴裡說的天鳳。
巍巍城牆,蜿蜒如一條長龍,坐落為北防,域內猶是欣欣向榮的京華顏色,大潮往 來絡繹不絕,各族人民皆彙集於此。
「這裡是偏關,是往狼族的必經之路。出了偏關再往西行,約莫五、六日的行程就 可抵達狼族。」鄂索圖在鍾瑤身畔解釋著。為了行動敏捷,喀爾東將鍾瑤的轎子換成馬 車,安排鄂索圖與鍾瑤同坐,也好有個照應。
「哦,那我可是迫不及待了。」望著長城愈來愈遠,鍾瑤沒有離情依依,反而雀躍 不已,恨不得能立刻到達狼族。
以前她總以為塞外很荒蕪,住的全是一些未開化的野蠻民族,每次遇著老二,總是 取笑他是番邦來的士著,還說自己一輩子也不會踏進蠻族一步,想不到在與狼族這群熱 情又開朗的族人相處之後,才發現自己錯了。
或許是因為她是天鳳吧,他們對她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任由她予取予求, 她捉弄他們,他也不生氣發火,還傻呼呼的自投羅網。就像上回,他們沒有一個人會游 泳,卻被她騙下黃河,雖然吃了水、嚇得半死,事後連罵也沒罵她一聲。而且她的樣子 醜得無人能出其若,他們還是很親切地跟她說笑、玩鬧。日子一久,她反而欣賞起他們 寬闊的眼界及颯爽的氣魄。
「我也是。」鄂索圖欣慰滿懷,他沒找錯人,這女孩確實不同,想必能應付狼族內 憂外患的情勢。
鍾瑤將視線由窗外轉向鄂索圖,問出她老早就該問,卻一直忘了問的重要問題,「 狼族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需要找我這個不相干的外人幫忙?還有,所謂的『天鳳』到 底代表什麼意思?」
鄂索圖神色變得衰傷,語氣帶看濃濃的無奈,「說來話長啊,原本老朽有打算要對 你提一提,就怕鳳姑娘沒興趣聽我嘮叨。」
「有興趣,當然有興趣。」鍾瑤忙不迭點頭,路途迢迢,她若不聽點有趣的故事, 恐怕會悶死!她什麼都不怕,就怕無聊。
「就從狼族的起源說從頭說起。」鄂索圖開始訴說那段已湮沒在黃土裡的前塵往事 ,「狼族的祖先往前推去,其實就是鮮卑拓跋氏,狼族便是其中一支。在東漢時,曾據 有匈奴舊地;三國後期徙居於盛樂;晉時緒於建國,便隨後被滅:總算天不亡狼族,幾 番波折之後建立了魏,入主中原。可惜好景不長,狼族始終屬於草原,無法在中原久居 ,在一連申內亂中改朝換代,由隋替之,狼族因而退居到塞外,回到自古以來就生存的 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