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身之後……呵呵……蝶羽輕輕捂著臉,大概就是因為她獻身了,才明確地知道, 自己在皇太子心目中永遠都只是個下屬而已。沒有任何溫存的……當天一亮,雪契冷峻 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那是他對失去處女的她說的第一句話:﹃正午出征,遲者斬。﹄ 雪契大概是誰都不愛的,除了照顧他長大的舅父及姑母,還有情比兄弟一般的衛廷之外 ,誰都無法得到他的關心。如果一直都是如此,她也不會選了這樣的路……瀲灩……她 看著皇子妃,明白了自己的心情——瀲灩,我多麼地羨慕你。但是又多麼地佩服你…… 因為你是他所愛的,得到他的愛是多麼不易,她比誰都清楚……因此她放棄了——放棄 了追逐他,卻無法放棄自己的心。多麼可悲的自己啊……馬車的後蓬被撩起,蝶羽立即 仗劍;費文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帶點擔憂地看著她身後的瀲灩:「皇子妃情況如何? 」
「哼。」蝶羽輕蔑一笑,「怎不去問你們的少主是怎麼駕車的?」
費文無言地看看身後緊抓著侍臣的手才能睡著的少主,內疚地低頭:「少主受到驚 嚇,難免克制不住……」
蝶羽瞥了瀲灩一眼,七個月的身孕絕對承受不了長途旅行,她的目的可說是已經達 成,沒必要再帶著瀲灩;放下劍,她看著費文:「你似乎是個明理的人。現在已經逃離 皇都,該放皇子妃離開了吧?帶著她是個相當的累贅,這點想必你很清楚,而且帶著她 ,皇太子絕對會緊追不捨,不管你們逃到哪裡去都沒用。」
「……」費文沉默半晌:「你是皇太子手下第一將軍,何以突然倒戈幫助我們?」
「那是我私人的問題。」
「嗯……很抱歉我們無法輕易相信你。」費文簡潔地:「但是皇子妃不能離開,因 此……」
蝶羽冷笑起來,「你們想趕我走?不行。皇子妃是我帶離的,她的安全我有一份責 任,如果你們不願意放她走,我也得知道你們要帶她到哪去。」費文面色一凝,蝶羽立 即接著說:「就算你們有五個人,想平安無事地從我手中奪走皇子妃也是不可能的。生 死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但是目前的情況卻不容許你們受傷,你們自己斟酌吧。」
費文低頭想了一下,走回同伴那裡經過一番商議,終於走了回來,「明白了。
我們只好暫時相信你。皇子妃最終將交代給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到那時……」
「放心。」蝶羽斂眉,「我沒興趣跟著你們那個軟弱無能的少主。」
費文一瞪眼,卻又無奈地歎了一聲。轉身走回同伴身邊。
短暫陷入深睡,聽見費文的聲音時,瀲灩還是醒了過來。身體的疲憊和疼痛還不如 心中的壓力,可是聽完費文和蝶羽的對話,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蝶羽回頭看著她的神情平靜淡然,「抱歉了,你好像還不能走。」
瀲灩搖頭,「我不懂……」
你不懂嗎?那就不要懂吧。蝶羽看著她,突地笑了,「他們還想拿你當護身符吧… …雪契為了你——腹中的小孩,怎樣也會追來;可是也怎樣都不敢傷害他們的。這麼說 的話,雪契等於是在保護他們一樣,他們當然不會輕易放你走。」
不斷地強調雪契只要瀲灩腹中塊肉是她最後的壞心眼;蝶羽別過臉去暗暗地嘲弄著 自己,「放心吧,即使我已經背叛雪契,我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瀲灩垂下頭去,孩子正在她體內翻轉——宛如正在顫抖、在哭泣……不要怕,不要 怕,寶寶。媽媽不是纖弱的貴族公主,是珍珠海之民;海民的婦人即使懷孕依然在田里 工作,縱然大腹便便也不畏風雨。你一定能平安出生……媽媽一定要讓你平安出生!
咬緊牙關,瀲灩抬眼,聲音平靜:「謝謝你,蝶羽。不過,既然他們無論如何不放 我走,能不能請他們聽我的請求?我需要柔軟的毯子減輕車身震動,如果我在半途流產 或是孩子提早出生,對他們也是麻煩吧?」
蝶羽訝然注視著她,半晌不發一語便掀開車蓬將費文叫來轉答了瀲灩的要求。
費文似乎也相當驚訝於瀲灩的冷靜,很快地便將自己身上的外衣及他們所攜帶的軟 氈全交給了瀲灩。那個少年也醒了,睡眠似乎讓他冷靜許多,跟著費文走過來,看到蝶 羽時還有點畏縮,可是有費文等人在身邊,他膽子大多了。看著車內靜靜折疊軟氈好將 之鋪在身下的瀲灩,他囁嚅著不知要說什麼。
瀲灩反而先看見了他,對他溫柔地笑了笑,「就是你嗎?」
少年看著她的笑容,低下頭去,「是……謝謝你的毯子。對……對不起。因為我剛 剛真的太害怕了……」
「沒關係。」瀲灩柔和地:「只是等一下駕車能不能請你緩一些呢?」
「嗯,我會注意的。」少年還是沒有抬頭,用眼睛瞄了她一眼,他有點急促地:「 我……我叫倫兒……皇子妃。」
「倫兒?」瀲灩輕輕點頭,「我叫瀲灩。」
少年抬起頭來,因著她的溫柔而展露笑顏,繞到車頭直接跳上車子,接近瀲灩的身 邊,「你快要生寶寶了?」
「是的……」
「我……我本來也有個弟弟……才剛出生不久……就被那個戰鬼殺掉了……」
倫兒說著失聲哭泣:「好可怕,好可怕啊……」
瀲灩心痛地看著他,那個戰鬼是她的丈夫,而肚裡懷的是他的小孩;她忍不住將少 年攬進懷中輕輕地安撫著他——雪契,你怎能如此?既然你這麼在意我腹中的孩子,你 又怎能狠心下手傷害其他的小孩呢?
蝶羽倚在馬車邊無言地凝視著這一幕,莫明的愴然悄悄填塞了胸腔。
***
將暝國的地圖展開,雪契默默研究著,一語不發。衛廷的確如願跟來了,可是雪契 卻只是從皇宮走到他在皇都的府邸去而已;府邸裡已經聚集了所有押解迪薩少主前來皇 都的士兵共二十人,正靜靜等著皇太子的命令。
衛廷在一旁只能乾著急,想要提供什麼意見,馬上就被雪契駁回並附加一句﹃安靜 ﹄;幾次之後他忍不住喃喃自語:「要是蝶羽在的話就好了,至少可以幫點忙。」
雪契的臉色驀地陰沉下來,衛廷立刻摀住嘴。不過這句話似乎也刺激了雪契開口: 「瀲灩懷孕七個月,是很大的贅負。他們沒道理擄著瀲灩不放……」
「擄著瀲灩不放你就不敢動手,就算很麻煩大概也寧可帶著她吧。」
雪契輕哼一聲,負手繞著桌子緩緩踱步;衛廷站在門邊看著他:「雪契啊……承認 你投鼠忌器又不丟臉。」
「你閉嘴吧。」雪契站定,沒好氣地丟了一句話來;再次將目光放在地圖上面,「 他們能去的只有迪薩舊地。只有那裡的人民會藏匿他們、保護他們……但是走陸路距離 太遠,帶著瀲灩將使速度減緩,增加危險性。走海路嘛……」
「港口都被你下令封鎖,他們要怎麼走?」
看了衛廷一眼,充滿不耐:「行船不一定要港口;他們的人數最多八個,小船足以 承載,只要有人接應,哪裡都能下水。就算派再多的士兵也不可能封鎖往整個海岸線, 要逃離不是沒有機會。」
衛廷的眉頭擰在一起,看著表弟肅然的神情,「說這種喪氣話……難道你沒把握救 回瀲灩?」
「……一旦出了海,我就無能為力。」雪契靜靜地回答:「暝國的海軍還在整備訓 練,現在根本派不上用場。但是……」他伸出食指在地圖上畫出範圍,「他們能去的地 方也不多,由皇都起算,距離最近的海岸,也不過就這一帶。帶著瀲灩再趕也走不快, 我們可以先到那裡佈署完善,守株待兔。」
衛廷盯著雪契看,一臉狐疑:「有這麼容易嗎?那你臉色幹嘛這麼難看?」
「……敵方有蝶羽在。她太瞭解我的行事,也許會給他們其他的指點。」雪契輕聲 低語:「雖然這還是未知數……再者,即使一切如我預料,還是有二成的可能會讓他們 脫逃。一旦稍有差錯,我們就會永遠失去瀲灩。」
衛廷啞然,看著雪契兩手撐在桌上凝視地圖的背影,不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自言 自語著:「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昨天瀲灩還和我說孩子出生以後要帶他回珍珠海去 見親人。現在卻……」
「親人?」
沒有察覺雪契聲音的異樣,衛廷繼續歎氣:「對啊,她的親人要是知道她懷著孩子 卻下落不明,一定擔心死了。」
「親人……對了,我怎麼沒想到!」雪契大叫一聲衝出門去,衛廷嚇一大跳連忙追 出,「雪契,怎麼啦?你想到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