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再次確認的問道,語氣是隨和的,但眼中瞬間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狡黠,像是對這樣的發展感到「正合我意」似的。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表情,但眼中是一種極力想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而且越想起頭痛的深深苦惱。
他歎了口氣,滿臉無辜又遺憾地問道:「你真的忘了?那你該不會也忘了我們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吧?」
她眼中透出驚惶。什麼事?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她赤裸裸躺在床上、他剛從浴室沖完澡出來……這樣的兩個人會發生什麼事?天啊!她可不可以立時昏倒,就當這一切只是在做夢?
從她蘊含豐富多樣表情的眼中,他不難猜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偏過頭,藏住一抹笑,他假裝黯然神傷地說道:「你真的忘了?真是教人傷心……」
她有些慌張,囁嚅出聲:「對不起。」雖然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向他道歉,可是看他那麼難過的樣子,好像她不記得昨晚的事真的很罪過似的。
他轉過頭看她,忍不住笑道:「傻瓜,我逗你的。」她實在很有趣哪!
輕點她鼻尖,滿臉的笑,「我怎麼忍心讓你也跟著難過呢?畢竟,在那樣的情況下……我總也不能真去要求你什麼的,你說,是嗎?」朝她一眨眼,故意說了些模稜兩可的話。
什麼什麼?他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她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天!她怎麼一點都想不起昨晚的事呢?真是……這樣的心慌無助讓她因驚嚇而暫且遺忘的頭跟胃又開始痛起來了……
看見她的表情,他斂住了笑,將藥草茶再次遞給她,溫柔哄道:「來,乖,先把這藥草茶喝了吧!不記得昨晚的事情沒關係,你先把藥喝了,我等會再—一告訴你,好不好?」
她古怪地看他一眼,不是認為他會拿什麼怪怪的東西給她喝,而是……他看起來應該比她年輕吧?怎麼用那種像哄小孩吃藥的語氣對她說話?但頭痛及胃痛讓她懶得想太多,接過藥草茶,緩緩喝下。
見她把藥草茶喝下去,他滿意地起身走到衣櫃前東翻西找,邊道:「我叫牧雲天,牧場的牧,白雲藍天的雲天,有沒有印象?」
她努力回想:「嗯……好像……」沒有。
他頭也不回地道:「沒關係,你從現在開始記住就好。」
「我叫張——」
「張子寧,我知道。」他接道,轉頭衝著她笑,又繼續翻找。
「喔……」她應了聲,整個人變得有些懶洋洋的。
藥草茶一進肚子裡就好像一塊羽絨墊,瞬間撫平了所有的尖刺酸疼,她的頭跟胃立時感到舒服多了,看著空了的碗,她有些訝異這藥草茶的神奇。
不再頭痛、胃痛,她整個人像倒進軟綿綿的羽絨墊中,放鬆了下來。
他終於翻找出一套對她而言應該不會太大的衣服,走到她面前拿給她,道:「換上吧,這你應該可以穿才對。」
她看他一眼,低問:「我的衣服呢?」
看著她問這問題時的羞窘,他覺得她好可愛,揚起唇,道:「已經送洗了,你昨天吐得衣服上全都是。」
就因為她的衣服沾上了嘔吐物,所以他才會將她的衣服脫下送洗,雖然這樣顯然造成了她的某些「誤解」,但他並不打算對她解釋清楚。依目前的情況來說,這樣的「誤解」對他有利。
「我昨天真的有喝酒嗎?」她問,不自覺對他的防備已然卸下。
他笑,「你喝的是特調的雞尾酒,剛喝時酸酸甜甜的,但後勁可強了。」是他調的,他怎麼會不知道?
這麼說她昨晚以為的「果汁」全都是調酒!她驚愕地想著,那她到底喝了多少啊?而且還吐了?最糟糕的是,她竟然全忘光了?天啊!生平第一次沾酒就弄得如此下場,她以後再也不敢喝酒了……
看著她只差沒在眼中寫上「天啊」兩個大字的眼神,他又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親膩地撥弄了下她落在頰間的髮絲,道:「先去換上衣服,準備吃東兩吧。」說著,為避免她覺得尷尬,站起身走到設置在陽台的廚房去煮東西了。
她怔愣住,為這一切遠遠超出她想像的狀況,也為他方才親膩的動作,讓她心臟不由自主怦怦跳了兩下,無法細想原因,只能徒然呆愣在原地。
過了半晌,稍稍回過神的她看一眼陽台外的身影,起身下了床,拖著被單走進浴室,以緩慢加猶疑的動作換上顯然是牧雲天的衣服……雖然只是T恤與休閒褲,但她仍覺怪異,畢竟她從沒穿過其他人的衣服,更何況他對她而言是全然陌生,這樣的情況讓她十分……困惑無措而且惶惶然。
換好衣服走出浴室,他已經在房間的小桌上擺了幾碟小萊。
他添了一碗清粥給她,招呼道:「來,吃點東西。」
她依言乖順地坐了下來,端起碗,發現只有她一個人吃,問:「你不吃嗎?」
他坐在她對面,笑道:「我已經吃飽了,這是煮給你吃的,你宿醉又吐,吃點清淡的食物比較好。」何況現在已經快中午了,他早就吃過早餐了。
她愣愣地看著碗裡冒著熱氣的清粥,細聲問:「這是你特地為我煮的?」
「嗯,是啊。」他點頭,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隱瞞或大驚小怪的,雖然他的確沒為什麼人煮過東西,但由於他實在不喜歡吃外頭的食物,所以如果有時間,他就一定會自己動手開伙,煮這樣的清粥與幾碟小菜對他而言其實一點也不難。
看著眼前的清粥,她心頭隱隱有種被羽毛包覆的溫暖感受。從小到大,在家裡吃飯都是傭人煮好放在大桌上,吃飯時間到了就去吃,過了吃飯時間她就乾脆不吃,從來不會像爸媽或姐妹那樣要求傭人去為自己煮什麼東西。所以也就從來沒有人會為自己特地去煮什麼東西,這是第一次有人「特地」煮東西給她吃。
「吃啊!粥冷掉就不好吃了,還是你不喜歡吃粥?」見她只是低著頭看著碗裡的白粥發呆,遲遲沒有動筷,他問。
她搖頭,低著頭細聲道:「不,我喜歡吃粥。」說著,便舉著開始用餐。
看著她一口一口吃下自己所煮的東西,不知怎地,他竟有種滿足的感受,笑問:「好吃嗎?」
她點頭。
他又一笑,「對了,還有味噌豆腐湯哦!」說著,便起身去為她端來。
看著他為她盛湯的背影,嘴裡咀嚼著溫潤滑嫩的蔥花蛋,她心裡不禁想到——真奇怪,她竟然可以在這裡安然的吃飯,就像自己一個人吃飯時那般自在坦然……這是連她在她家人面前都做不到的事。
對於自己與家庭之間的冷漠疏離,她早就默然接受,並相信此生再無改變的可能,再加上她的「淡然處世」,她一直認為自己不可能在其他人面前有這樣的感受。但沒想到,在這才剛見面沒多久的陌生男子面前,她竟可以這般安穩自在,就像大學剛畢業那年搬離家在外租屋的第一個晚上,睡在只屬於自己的床上那樣的安穩放鬆。
是因為他的笑吧……他總是那樣對著她笑,讓她覺得彷彿全世界再也沒有任何值得擔憂的事情一般。
他坐回她身邊,將湯碗放到她面前。
「謝謝……咦?」她忽然抬頭嗅了嗅四周。
「怎麼了?」
「沒……沒什麼。」她搖頭,可是心裡卻依舊有些納悶怎麼又有股青草香味?她知道現在自己不是在做夢,可是鼻息間依稀有聞到一股青草香……是她的鼻子出問題了嗎?嗯,那改天得去看耳鼻喉科了。
吃過早餐,他笑看她——那種有點奸詐,卻又奸詐得十分坦蕩的笑法,對她道:「關於昨天晚上的情形等不到他的下文,她看他一眼,「嗯?怎麼樣?」
他把眼睛笑成了兩道彎月,從口袋中掏出兩張金融卡放在桌上,道:「首先,這是你的金融卡,我已經把一百萬從這兩張金融卡中分別提出來了,謝謝你。」
他早上出門時已經到銀行將她的錢轉進另一個賬戶了。
她愕然看著桌上的金融卡。那是她的?怎麼會在他那裡?一百萬?他怎麼知道她有多少積蓄?而他說他已經提出來了?做什麼?他又怎麼知道她的密碼?
他執起她的手,認真說道:「我是你昨夜用一百萬買下的情夫,而你是我的恩客。」
她還在震驚的當兒,他就有如迫擊炮般投擲出這顆炸彈,轟得她眼前一片花自,目光控制不住地對不了焦。
不過事實上他認為自己已經很體貼了,為避免她吃不下飯,還等到她吃完了早餐才告訴她這件事。
她僵愣在當場,完全回不了神,像兩個電極之間沒有導電體,電流根本通不過一樣。
「所以從現在開始,在下我將為你隨傳隨到,如需任何服務,只需打電話知會一聲,我便會立即趕到。」他笑得像信譽良好的電器維修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