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距她三步遠的地方,好心地出聲問:「你還好嗎?」
「嗚……惡!」
顯然她沒聽見。
他又走近了些,「你還好吧?我這裡有止吐藥,要不要吃一些?」那是酒店員工的必備藥品之一。
「嗚……惡!惡!」
看來還是沒聽見。
沒辦法,他只好站在旁邊等她吐完,順便好好觀察、觀察她。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她身材中等,發長中等,相貌……當然稱不上天仙絕色,但很順眼,至少是順他的眼,因為她的相貌是他會喜歡的那種——沒上什麼妝,整體看來清清爽爽、乾乾淨淨的類型。
他對所謂的「天仙絕色」向來不感興趣,他喜歡的是像她這種乾淨清爽型,他尤其喜歡她那白淨的後頸,在發尾間若隱若現,煞是引人遐思。這其實也就是為什麼「當初」他會在街角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原因之一。
不過,他會注意到她純粹是基於一個男人本來就會去欣賞女人的天性使然,他又不是柳下惠,會去注意女人是天經地義,更何況他也還沒有老婆,身邊又沒有人可以看,只好先看看老婆以外的人,說不定哪天可以讓他「看回」一個老婆……咳嗯,話說回來——總之,他對她並不存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單純欣賞罷了。牧雲天在心裡自我解釋著。
想著、想著,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站在這裡看著她好一會了,而她也不知在何時慢慢停止了嘔吐,靜靜趴在馬桶蓋上休息喘氣。
也虧得他定力夠,耐得住與她同處一室,並且不因臭氣沖天而奪門而出——就像這期間開門進來打算上廁所的人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他從小就與一堆牛羊馬混在一起吃喝拉撒睡長到這麼大,這小小的酸臭味比起那些牛羊馬的膻腥味實在不算什麼,習慣就好了。
他舉步再走近些,出聲:「你還好嗎?」
沒應聲。
他納悶,微微彎身仔細看著她的臉,這一看,連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因為她竟然趴在馬桶上睡著了!
他好生驚訝,也好生佩服地看著她。不過仔細想想,她似乎喝了相當多的酒,而且是那種不知不覺的喝法,莫非……她其實不會喝酒,只是邊發呆邊喝東西,更可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那是酒,以致才醉成這樣?而又因為吐得太累,所以乾脆就給他倒頭便睡……這女人,也真夠單純的了。
他邊看她邊推理著,最後,伸手搖了搖她,「喂……啊呀!」才一搖,她就像被推倒的骨牌似的就要倒下,幸虧他手腳快,訝叫了聲,瞬即俯身接住了她。
他半跪在她身邊,而她像是找到了一個比較好睡的地方,咕噥了聲,往他懷裡鑽,睡得更沉了。
他看了她一會,輕歎口氣,「沒辦法……,」空著的那一隻手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接通後他直接道:「喂!是我,幫個忙,現在馬上過來幫我代個班,,下次請你吃一頓。」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他又道:「對,沒問題,那就這樣,拜!」
收好手機,他利落地扛上肩膀——牧場少爺的體力可不是吹噓的。
走出化妝室,為避免招人側目,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站在角落處招了小煒過來,推開門隱身進通往休息室的走道中,對他說道:「對不起,我臨時有事得請假,我已經叫小林來了,你再頂一會。」
「怎麼了?」他有些疑惑地看著牧雲天肩上的女人。
牧雲天用下巴指了指肩上的人,「這女人是我室友的姐姐,不用說也看得出來她已經醉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我剛才打電話給我室友,他說現在走不開身,要我幫忙帶他姐姐回家。」他面不改色地編了個謊,只因說明真正的原因會很麻煩,事實上他根本就沒什麼室友,他向來一個人住。
另一個原因是,他早就看出與她一道來的那堆女人沒一個在意她,她到廁所去吐時,她們之中根本沒有一個曾注意到。他想,就算她消失了,她們也不會發現,這樣他怎麼可能放心讓已經如此虛弱的她繼續留在她們身邊!那不等於是叫一個受傷的人躺到太平間去等死嗎?所以他決定帶她回去,讓她好好睡一覺,其他的,等她睡醒後再說吧,想那麼多幹嗎?
「五角裝子捨!」她忽然低叫了聲,還動了下,嚇了兩個大男人一跳。
牧雲天揚眉,微低頭盯著她看,眼中閃過一抹玩味。
「她說什麼?」
牧雲天聳了聳肩,「誰知道呢?」她叫張子寧。
小煒也沒多問,道:「那你明天可得向陳經理說一聲了。」
「我知道,就麻煩你了。」
「沒什麼。」
打過招呼,牧雲天扛著張子寧緩緩走出依舊浪情火熱的酒店。
第三章
在汽車的冷氣空調中,原本半靠在牧雲天身上熟睡的張子寧忽然從計程車椅背上直挺挺地坐直了身,大喊:「聽!」
身旁的牧雲天與前座的司機皆被她嚇了一大跳。
「聽!聽!聽聽聽聽……」她邊喊邊揮動雙手尋找車門把手。
「啥?做啥?做啥?」計程車司機是個外省老伯伯,被張子寧突然的叫聲與動作嚇了大一跳,驚問。
「停車!」牧雲天一見她的表情立刻喊道,她大概是暈了車,又想吐了。
計程車司機慌忙停了車,牧雲天則趕緊幫雙手根本是亂抓一通的張子寧開了車門,果不其然,她幾乎是立即的將半個身子探出車門外「噥……哇!」
慘烈的嘔吐聲就這樣響遍了整條馬路。
司機皺緊了眉頭,牧雲天則抱歉地看司機一眼,伸手輕拍張子寧的背,讓她舒服一點。
「嗚……嚼……嚼!」吐到只剩酸水,沒東西可吐了,她難受的癱軟在門邊動不了,覺得整個世界就像小白鼠的滾輪似的一直旋轉個不停……
「要不要先下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牧雲天輕拍她的背邊問,雖然他特地叫來了一輛計程車載他們回去,但沒想到反而使她暈了車又開始吐,讓他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她沒有答腔,怕是已經虛脫到不行了,牧雲天又看了她一眼,決定下車。
付了車資,他先行下車,繞到她那邊將「吊」在車門邊的她扶正,看見她腳上的高跟鞋,怕她一直穿著不舒服,沒多想便順手替她脫了下來,然後轉過身背對她半蹲下身子,拉過她的雙手,從他雙肩繞到他身前,特意放緩了動作的將她溫柔背起,順便拎起她的鞋,關上車門,謝過計程車司機,看著計程車漸漸駛離的背影與長長的夜路,決定就這樣背著她一路走回去。
抬頭看了下位置,距他住的地方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左右的腳程……就當散步吧!雖不是什麼浪漫的花前月下,但背著一個女人在這樣的城市夜色中慢慢走回去可也是生平第一遭。
還不到盛夏,夜風沁涼……唇角不自覺掛上一抹淺笑,這樣也可以算是一種浪漫吧?
在山中長大的孩子,天性裡就存有一份堅毅,但他老媽總是說,他其實是從海裡撿回養在山上的孩子,所以除了堅毅,他骨子裡天生流著一身浪漫的血液……
「嗯……」窩在他肩頸的頭顱忽然發出聲響,她張開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又虛軟的合上,不過倒是開口了,聲音細細軟軟的,但字句卻完全含糊不清——「李素誰?」
他笑了下,答道:「牧雲天,牧場的牧,白雲藍天的雲天。」他沒回頭,腳步也未曾稍稍停頓,依舊穩穩地走著,任她發問。
「李咬帶五旭喇裡?」她又咕噥了一句。
「帶你回去睡覺。」不過這還真是項驚人的特技,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他竟然聽得懂她的醉話!那根本就像漿糊般全黏在一塊兒的字句。
「窩。」她含糊喔了聲。
過了三秒鐘,她又問:「李素誰?」
「牧雲天,牧場的牧,白雲藍天的雲天。」牧雲天耐心地再說了遍,喝醉酒的人他看多了,不過聽得懂醉話的怕只有她這麼一個。
「五……我,叫、張、子、零……寧。」這回,她可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完了一句話。
他笑著點點頭,為她難得的清楚話語,「我知道。」
「李咬帶五旭喇裡?」她又問了遍,回復原本的「水準」。
「帶你回去睡覺。」他也極有耐心地又回答了一遍。
「窩。」她仍是含糊的喔了聲。
又過了一會,她眼睛又忽然張開,像發呆似的持續了兩秒鐘又合上,開口:「五吻李一顧問梯。」
「好,我讓你問。」
「喇李有外青人?」
「哪裡有外星人?」他忍不住想笑,這女人的腦袋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啊?
「嗯。」她在他肩上叩的點了下頭。
「外太空嘍!」他平實的答道。
「低球上模有嗎?」語氣中含有濃濃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