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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席晴

  紀曼菲站在卡卡拉山的水晶礦區下,明眸頓時為這渾然天成、驕姿壯闊的大自然景觀綻放光彩的波澤,屏息防觀許久後,才像只偷腥的貓兒匍匐地溜進礦區,一償最愛的石英味。

  她顯然不知道此次炸山行動被提前了,在轟地一聲巨響中,方圓數百尺的大石遽落、塵土飛揚;而她——也被活埋了。

  「啊——」她的慘叫聲和著礦區外的歡呼聲,形成兩極化的諷刺畫面。

  「炸開了!炸開了!」工作人員興奮地吶喊著,一張張黝黑的臉,有著南美洲人的熱情。

  「嗯。」站在礦區最前方的碩壯男子輕輕頷首,呼應著內心的激動。

  這座蘊藏最多紫水晶的礦石場,自開鑿以來,最困難的部分就屬地底那層岩層,進度多次延誤,都因為這礦區不能以一般的炸藥炸開,因它的岩層剛好處在軟硬石交疊處。一個處理不當,不是坍塌,就是將內藏的水晶礦石破壞殆盡。

  為了順利開採,他可是費盡了心血,如今見大功告成,令他興奮不已。

  就在他雙眼閃著興奮光芒的剎那,忽然聽見工頭羅伯森大叫:「洛夫,不好了。」

  「什麼事?」他的神經突地繃緊,因為羅伯森不是那種容易衝動的人,除非是天大的事,才能叫他這個採礦有近三十年資歷的老人,失去鎮定。

  「從探勘儀器裡發現隧道中有人。」他說。

  「該死!」竟然發生這種疏失!「那還等什麼!」沙克洛夫急吼,一馬當先地跑到隧道口。

  「洛夫——別去,危險!」羅伯森尾隨而至,力阻他這麼做。

  廢話!他當然知道危險,但他不去救人,難道要讓人死在裡面?

  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背著羅伯森他大聲喊道:「讓怪手、還有醫護人員在一旁待命!」

  「是!」羅伯森知道他的冷硬脾氣,一旦決定的事,誰也更改不了。

  ※※※

  紀曼菲怎麼也沒想到這一趟巴西探勘之旅,會成了她的死亡之旅。

  不過,她出奇的冷靜,因為她知道越慌,呼吸會越急促,那只會加速消耗僅存的空氣,她衷心地盼望自己能得以重見天日。

  突然間,她好懷念紐約的陽光,還有父母的慈顏,就連冷鷙孤傲的大哥的怒聲都顯得好親切……

  空氣似乎越來越稀薄,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混沌。

  「有人嗎?」沙克洛夫費勁地爬進儀器顯示出的位置,並用葡萄牙文嚷著。

  沒有反應。

  「有人嗎?聽到了快回答!」這一次他改以英文喊道。

  還是沒有反應。

  不死心的沙克洛夫繼續往前爬,「有人在嗎?聽到了快回答!」這次他以葡萄牙文與英文各複述一遍。

  紀曼菲只覺得耳邊傳來嗡嗡的怒罵聲,這聲音好像她大哥,又好像她那性格火爆的二哥,她都快死了,怎麼他們還不肯放過她。

  她不過是熱愛水晶及盼望參加水晶研討會,而耍賴沒去日本接四姐回家,他們也不必那麼凶嘛!要罵好歹也等到她回家再罵呀。

  「回家」這兩個字登時像一記古鐘,喚起她僅存的意念,旋即眨亮那雙猶似水晶的眼瞳,認真地聽著一土之隔的聲音……

  「有人在嗎?快回答!」沙克洛夫又吼了一聲。

  有人來救她?!

  紀曼菲幾乎不敢相信上蒼真的聽見自己的祈禱,激動得哽咽不已。

  該死!她竟在此刻無法說話!只好以嗚嗚咽咽的鼻咽聲回應對方,並努力刨著那不算太厚的土層,好讓對方聽見自己的聲音。

  僅管那聲音像只垂死的土狗在刨士,耳尖的沙克洛夫還是聽見了,心頭的巨石頓時落地。

  「我來救你!」幾分鐘後,他的手伴著微弱燈光從礦土的另一端伸進紀曼菲所在的洞口。

  手!有手!她有救了!紀曼菲幾乎是喜極而泣地睇著昏暗中的那隻手。

  「別怕,我就來了。」

  當他鑿開洞口,看見的是一張無法形容的臉,因為她的臉全為礦沙所遮,惟一可見的就是那雙如水晶般燦爛的瞳子。

  「你還好嗎?」他關心地問。

  紀曼菲想說話卻發不出一語。

  原來……她是個啞巴,難怪不能回應。沙克洛夫的悲憫之心不禁湧上。

  「我來幫你!」他以手中的電鑽奮力地將洞口鑿得更大些,還不忘以無線電向外面的人發號司令,「立刻準備擔架、救生設備!」

  就在洞口可以容納二人進出大小的時候,沙克洛夫才關掉鑽土機器,半蹲地爬近紀曼菲,「來,我背你。」

  滿臉是沙的紀曼菲喜極而泣地伸出她的手,中指上方正是一枚璀璨惑人的紫晶戒指,雕工細膩而生動,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看來這個誤入他礦場的女孩,絕非一般的「礦工女兒」!

  至於她的身份與她為什麼會被埋在此地,等他救她脫困時,再問個分明。

  雖然他歡迎熱愛水晶礦石的人參觀他的礦場,但卻不希望是在這種未被告知而且險險喪生的情況下!

  紀曼菲一交出她的手,他就利落地將她背在背上,四肢便緩緩地往前爬,「你要抱緊我,以免發生意外、」

  紀曼菲突然一陣感動,這個男人的背……好寬、好大、而且……好溫暖,好像一一爸爸,也好像她的哥哥們!

  小時候,她常常強迫爸爸,還有她的三個哥哥當她的「馬」,總是軟硬兼施地讓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背著她在客廳騎過來,殺過去……

  隨著沙克洛夫緩緩前行的步子,她情不自禁地將頭靠近他的頸項間,似乎在此刻找到童年某一部分很私密的浪漫與甜蜜。

  而也在此時,她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體香和著壯碩體魄的汗水味!

  那是一種別於父兄的特別味道!是什麼味道呢?她說不清楚,但卻知道她不討厭這種味道。

  是……男人味吧?!

  她忽然動情地往他的頸窩裡鑽,似在磨蹭,又似在找尋一個最舒服的位置,總之,她也弄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貪戀一個陌生男人的頸項,那是一種她不曾經歷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想一再地貼近它!

  這是她嗎?那個向來只戀水晶,從沒將男人放在心上的她嗎?!

  紀曼菲呀紀曼菲,你在幹啥?不會是被土堆埋太久了,才產生這種依賴吧?!

  但是……但是他的脖子真的好舒服啊!

  身下的沙克洛夫也同樣地震驚,因為她的髮絲與體溫已透過他們的貼近而將他牢牢地繫住,也因此打開他向來冰封的心門。

  這個女人那摩拳的粉頸透出來的體溫,夾著挑逗與勾引,卻又是那麼的無邪,讓他無法想入非非,卻又戀不釋手。

  一步一行,他深刻的感受到上方的女人所帶給自己的悸動,超過他的想像。

  她很像……一隻貓,一隻傭懶的貓,黏著她信賴的主人。

  驀然間,他的心口被撞開了一個洞,她的味道、她的眷戀、她的信賴……都一一裝進了他從不讓人走入的心門。

  他很想否認這種莫名的悸動,卻發現……很難!

  他背著她似乎是天經地義,又似乎曾經這麼做過,再自然不過。

  接近洞口的二十公尺處,他已可以聽見微微的機械挖土聲,於是對著她說:「我們就快脫離險境了!你還好嗎?」話剛落,又想到她是個啞巴,「對不起,我忘了你——『喉嚨』不舒服,總之,你小心抱好我!」

  「嗯。」她只能以哼聲回答,因為她真的不能說話。雙手卻牢牢地扣住地寬闊的胸膛,貼著它、聽著他的心跳、透著衣衫聞著他的汗水味,心,再次飛揚……

  他卻因她的「擁抱」,心跳得更急了。

  突然,他驚叫了聲:「哎呀!」旋即靜止不動了幾秒,似乎刻意隱藏傷害造成的疼痛,只是盯著右手瞧著,咬牙又切齒,卻不再發出任何痛聲。

  紀曼菲卻在這聲驚喊中乍醒!朝著可能引發他任何不適的方向看去——

  他的右手在流血!

  她不再貪戀他的背脊,忙不迭地滾了下來。

  「你在幹什麼?快上來!」他慍怒地說道。

  她卻不為所動地跪在他的面前,執起他手——

  果然,如她所臆測,他為了她被礦坑中尖銳的利石所戳傷。

  她不作他想便撕下自己的衣角,以極快的手法為他包紮傷口,在扎上完美的結後,她突然在他手掌上方,印下自己的唇印,又輕輕地撫著那大掌,彷彿在鼓勵,也似在安撫。紫晶雙瞳也在這時凝向眉頭深鎖的沙克洛夫,以著唇語說道:「謝謝!」

  他頓時被她那甜而不膩的舉動,敲開了密封的靈魂,他知道再怎麼躲,也躲不了了。她讓他像一個被妻子寵著的丈夫,幸福極了。

  老天!他的心再次如擂鼓地脫序跳動著。

  「來,坐上來,這裡不宜久留!」他說不出謝謝,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他的一一關懷。

  是關懷吧?!因為……她啞了嘛!

  唉,如果,有機會——他要治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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